夜色愈濃，楚歌坊的繁華也到了極致。大堂之內，歌舞升平，吟詩作賦，飲酒撒歡，隻求醉生與夢死一般。
    慕容在蓮和連錚下來後不久，也一步三晃地回到坐席。他看了看莫塵有些煩躁的臉，還是沉下氣輕聲說：“那個戴黑紗的人，他身上戴著小雲的鏈子。”莫塵不知道自己的臉瞬間有多扭曲，手中的杯子粉碎。站在旁邊的幾個侍女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還沒等她們恍過神來，桌上的酒壺就被莫塵掃飛，仿佛是無意的撒狠泄氣，卻偏偏像長了眼睛，準確無誤地飛向隔了兩張桌子的蓮。蓮酒未全醒，又剛好背對著坐，那酒壺冷不防地又快又準飛來，雖然他迅速甩出酒杯抵擋，從酒壺中爆濺出來的酒還是濺濕了他的黑紗些許。
    蓮站起來，狂暴的氣息頓時翻湧，連錚也是一臉寒意。眼看慕容快速過來一臉嬉笑著說不好意思，還扯了扯一旁的莫塵，那人整個黑著臉，目光深邃如淵。“嗬嗬，原來是你們兩位啊，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我們老莫今天心情不好，不慎砸向了你們。”慕容一邊解釋著，還不斷向莫塵使眼色，好人做得滴水不漏。莫塵深吸了口氣，卻沒說話。黑紗下的那人突然伸手，他實在嫌惡這被弄髒了的黑紗，粘在眼前也影響了視線，便摘了紗笠。頓時，大堂裏本來要看熱鬧的人都驚呼，好妖異漂亮的男子。雖然光長相來說不算頂級，但那雙眼睛實在讓人炫目，甚至顫栗。
    這張臉，還有七分當年少年的模樣，另三分則是這三年來的成長、成熟。莫塵感覺這世界又仿佛隻剩下他和他，像那次在山頂。看著他，瘦削的臉頰，原先漂亮澄澈的雙瞳染上了一層暗紅的光芒，莫塵企圖找到哪怕一絲那當年的熟悉與愛戀，換來的卻隻有陌生與怒氣。
    一時氣氛凝滯，誰都沒說話。慕容臉上的笑早已掛不住，沉默著，蘇瑤則在蓮摘下麵紗的當時就差點叫出聲了。周圍的人明顯感受到了這幾人的古怪氣氛，說劍拔弩張也不為過。
    “蓮。”連錚清楚現在不是惹事的時候，他一手輕輕抓住蓮的手臂。在平時，他斷不會這麼做，蓮不主動碰他，他是不會去碰蓮的。他隻會安靜地站在一側，叫他聖主，而不是名字。隻是，此刻他並不能暴露太多，蓮轉頭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用意，才稍稍平靜。
    兩人的默契和親密看在莫塵眼裏，讓他幾乎無法遏製住內心的陰暗和痛苦，眼前的人，不再是愛對他笑的少年，他不會不了解剛才兩人上樓是做了什麼。隻是，隻是嗬……
    莫塵笑了，對著蓮柔柔地笑，沒有瘋狂，沒有憤怒，像春日的風，像夜間的睡蓮，帶著朦朧的情意，直直落進蓮的雙瞳中，有種莫名的熟悉和悸動。“抱歉，剛才的事。”蓮心頭一詫，這人居然會道歉，不過他也沒多想，轉身回了座。而連錚，著著實實驚訝了，也有著不安，那個人，似乎對蓮有興趣，可是無法從其幽深的眼眸中辨別什麼。
    大堂中人被掃了興，目光都很不善，他們乃是天南地北的各路梟雄，豈能讓別人隨意破壞了自己的興致。坊裏的媽媽竭力炒熱氣氛，但還是有些僵滯。雖然他們看到莫塵笑起來美得天上有地上無，卻不是能拿來消受的，更是不快。
    突然，一個聲音在大堂中響起：“各位，剛才因為一點點小誤會，打擾了在座的雅興，在下雖不才，但在此給眾位獻上一曲助興，聊表歉意，還望各位諒解我等幾人。”原來是一直站在莫塵旁邊不語的顧輕顏。周圍的人已經被他美妙的聲音驚豔得三魂七魄少了大半，再仔細看他，雖然蒙著臉，依然擋不住散發的光彩。
    纖細的身段款款踏上堂中高台，眾人屏息，聽到那紗巾下的輕笑，頓時勾得人直想看他長得什麼相貌。坐下，撫琴，這首曲子是自己隨興而作，隻彈過一次。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蓮在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忽然腦袋一嗡，仿佛有那麼一個夜晚，也聽人彈奏過，那詞，實在太熟悉，看看大堂中眾人癡迷沉醉，杯盞狼藉的模樣，一個模糊的畫麵呼之欲出。弦樂已停，眾人卻仍在那嫋嫋餘音中失神。突然，一個身影如伺機已久、驟然出動的老鷹，眨眼就飛上了高台。莫塵等人都是一驚，這人好身手，而且在這大堂之中隱藏得如此之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那人目光如炬，濃眉上揚，一臉的倨傲和狂霸，身形更是猛如獵豹，高大健美。以顧輕顏的武功，居然輕易被製住腰身。“哼，我倒要看看怎麼個傾國傾城！”有力的手臂一揮，那擋住顧輕顏容貌的紗就飛到了地上。烏黑的青絲流瀉，有點惱怒的絕世容顏展露在世人麵前。那原本帶著些許好奇和不屑的狂霸男子像被人鎖住了呼吸，怔怔看著被抓在懷中的人，冷酷的薄唇浮上意味深長的笑，眼中的占有欲赤條條地。顧輕顏暗叫不妙，但是畢竟經過大風浪的人，很快就穩定了心神，對上那男子灼熱的眼，慢條斯理地說：“這位公子，可否讓在下站穩了說話？”那人也沒有糾纏，鬆了手，顧輕顏退開一步，說：“在下顧輕顏。”在場的人噓聲一片，竟然是名震江湖的第一美人顧輕顏。
    那男子心中頓時一冷，他就是顧輕顏麼，那麼，他那個從未蒙麵的弟弟想必也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