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曉月算是明白了，什麼叫一箭穿心。
     握著拉杆箱的手猛然繃緊，她幾乎以為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幻覺，卻不是。這一幕是如此真實而清晰的橫亙在她眼前，就在前方50米不到的距離，就在她熟悉到每天晚上都會夢見的地方，這一刻，卻不是夢境。
     隻是一秒種，她就仿佛從天堂跌入了南極的冰海裏。
     一秒種而已。
     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心底猛得爆發出來，像千萬根尖細的鋼針，通過血管沿著經脈紮往駱曉月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太陽穴突突的跳著，牙齒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駱曉月想到了十幾個小時前，飛機上空姐的一句話——
     “巴黎到北京的飛機距離是9800公裏。”
     9800公裏，再加上北京到武漢的1100公裏，一萬多公裏的跋涉，原來，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真相。
     那一瞬間，她隻有一個想法——自己怎麼就沒飛機失事摔死在哪個不知名的地方？
     “曉月？你，你怎麼回來了？”嶽桐和韓宇終於發現了駱曉月的存在，嶽桐閃電般的從韓宇懷裏掙脫出來。韓宇一臉沉默，無言的看著駱曉月。
     時間仿佛都凝固了，胸腹間那股腥甜卻還在止不住的翻湧，駱曉月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眼底的火辣都壓了回去。拖著不算沉重的行李箱一路叮哩咣當的走到嶽桐麵前，駱曉月微笑著抬起頭，一瞬不離的看著韓宇的眼睛，“這不是聖誕節學校放假嗎，我就回來了。”
     那麼自然隨意的語氣，就好像她隻是坐了個公交車從學校回家一樣的自然。
     雖然，24小時之前她還在法國給嶽桐和韓宇撥打國際長途。
     親密的攬住韓宇的手臂，駱曉月好像壓根就沒有看見一分鍾之前韓宇和嶽桐相擁的那一幕，仍是笑得無比燦爛，“今天嶽桐怎麼有空過來找你？她又問你借考研的複習資料嗎？”
     “我……”
     “曉月……”
     兩人同時開口，駱曉月突然大笑起來，“你們幹嘛這麼緊張？哎呀我飛了一天一夜，都沒好好吃東西。你們都不知道飛機上的東西有多難吃！好了先別多說了，我們趕緊去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吧！”
     噼裏啪啦的說完，駱曉月就把行李箱的拉杆往韓宇手裏一塞，拖著嶽桐就往前衝去了。這是她待過四年的地方，離開的時間還不到半年，那些好吃的館子不至於也都變了吧？
    
     一直到自說自話大包大攬的點完了菜，駱曉月才仿佛後知後覺的問起了嶽桐，“你個死丫頭怎麼了？昨天還在電話裏聊得我話筒發燙呢，這會兒裝什麼斯文啊！韓宇你又不是沒見過……”
     “曉月，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和韓宇慢慢吃吧！”
     還不等駱曉月說完嶽桐已經騰的站了起來，動作幅度太大的結果是簡陋的餐桌跟著一陣搖晃。於是駱曉月就有理由繼續粉飾太平，當作沒看到餐桌下嶽桐狠狠踹向韓宇的那一腳。
    
     駱曉月挑的是窗邊的位置，冬日的黃昏天空陰沉沉的。雖然關著窗戶，可寒濕氣還是隔著玻璃透進來，像是浸透了水的冰紗，一層一層的往人骨髓裏沁，冷得鑽心。
     “你怎麼突然就跑過來了？”
     終於，韓宇說出了看到駱曉月之後的第一句話。然後，他就看到駱曉月那鼓得圓圓的大眼睛一顫，兩滴晶瑩的液體，最後還是沒憋住，砸在了桌麵上。
     “咳，這天冷得，都讓人想哭。”
     滿不在乎的擦掉淚水，駱曉月還拚命的咧著嘴角想笑，她搓了搓手嗬口氣，好像是因為太冷了所以聲音都有些顫抖，“你前兩天不是打電話說你暫時去不了法國了嘛，我就回來看看你唄。感動吧？”
     愣愣的看著駱曉月，韓宇的心裏五味雜陳。他不是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曾經設想過種種駱曉月發現真相後的神情，他甚至做好了被她甩一耳光的準備。可駱曉月現在這個樣子，卻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他幾乎開始懷疑駱曉月剛剛到底看清楚了事實沒有。
     “曉月，我不是暫時去不了法國。我是不去法國了。因為……”
     “不，我知道，你隻是暫時去不了而已。沒關係，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你的，真的。”
     駱曉月就那麼抬著頭看著韓宇，咬著嘴唇，眼睛還是鼓鼓的。在燈光的折射下，眼底那一片晶瑩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來。
     低下頭，韓宇什麼都明白了。他無法麵對這樣的目光，隻能隨手夾起一些菜放到駱曉月的碗裏，讓駱曉月趁熱吃。
    
     看著盤中那漂亮的翠綠，駱曉月握緊了筷子，卻還是在低頭的那一瞬間，砸下了兩滴淚水。
     青椒肉絲，是韓宇最喜歡的菜。無論是在學校食堂還是去小餐館，韓宇都要點這個菜。久而久之，駱曉月也開始每餐必點。但她其實一直都不喜歡吃青椒，所以韓宇每次都會細細的把肉絲挑出來給她。而現在，她的盤子裏，隻有滿滿的一堆青椒。
     兩人沉默著吃完飯從餐館裏走出來，天已經黑了。
     餐館對麵就是的士站。韓宇幫駱曉月拖著箱子，走到了站台邊，他努力不去看駱曉月期盼的眼神，揮手就攔了一輛的士，剛準備去拉車門，就被駱曉月拽住了。
     “對不起師傅，我們不打車。”
     駱曉月彎下腰貓在窗邊對的士司機道歉，火爆的的哥還是罵罵咧咧的說了一句才搖晃著把車開走。
     深冬的夜風冷得刺骨，駱曉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連忙緊了緊圍巾。遲疑了一會兒，韓宇還是把她攬在了懷裏，淡淡的語氣分不清是心煩還是心疼，“這麼冷的天，怎麼不打車回去算了。”
     駱曉月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抱住韓宇，瘋狂的吸取著熟悉的味道，任憑滾燙的淚水無聲的在韓宇胸膛前崩塌。
     傻也好，笨也好，她就是不要放手，再委屈，也不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