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鋪星河以路
    “這裏是知意電台，我是你們的主播Wennie，今天聽到一段青澀的戀愛故事，分享給各位。女主人公小楊和心愛的人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場演唱會上，她聽著身旁的男生哼唱的聲音，突然覺得這個男孩的聲音以後會陪伴她很久很久。其實生活中有很多人，很多事，你不需要理由，隻是突然那麼一瞬間，你就會覺得他是個必要的存在。不知道各位是否擁有過這樣的經曆呢？”
    方格把桌子上的收音機重新調回醫學頻道，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著人生二十五年來未曾有過的心跳。
    是氣虛了嗎？最近壓力太大了，要去配點草藥調理。
    方格這樣想著，可是腦海中又揮之不去電台裏的問題，那個人、那個場景，無一不讓她聯想到許景奕。
    可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來，不過兩麵之緣的許景奕，為什麼就成為了自己生命中必要的存在。
    她微微有些不服氣，素顏未施粉黛的臉上稍稍浮出一層淡色的紅暈，如天邊的晚霞，美豔又清澈，賭氣地狠狠在臉上磨了兩下後，暗罵一句，“你還能再沒出息一點嘛，方格！”
    索性，也沒有病人，她幹脆起身去茶水間接水，也想靠著涼水的溫度驅趕走一股奇怪的熱流。
    方格剛走到茶水間，就聽新來的幾個小護士，盯著一個人的手機，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邊露出羨慕的神色，一邊帶著嫉妒的口吻，“我可太羨慕你了，你竟然成為了粉絲會會長，哥哥昨天是不是還在群裏和你對話了！”
    坐在正中央的護士高昂著頭，驕傲道：“我從哥哥三萬粉絲就跟著他到現在了呢！當時覺得能為他做的，就是讓更多的人喜歡他。”
    方格頗為受用，仿佛聽到了什麼至理名言一樣，定在門前，鄭重地點著頭，心裏有了決斷，良久她才緩緩走進。
    “方姐。”
    新來的幾個小護士驚慌的將手機收回，各自低著頭，有種犯了錯等待被訓的架勢。
    這一舉動不禁把方格逗笑了，想來是挨過了誰的罵，才轉移陣地到茶水間，沒想到被她逮個正著。
    方格故作正經道：“上班時間聊八卦，小心被主任知道了，報告給你們護士長聽。”
    幾個小護士哭喪著臉，果然當真了。
    方格淺笑了一聲，臉上的梨渦淡淡掛在頰邊，和這些出入社會的女孩無異，可愛稚嫩，她臉色微紅道：“那你們教教我怎麼當個稱職的粉絲吧。”
    小護士們微一驚愕，似乎沒聽懂方格言下之意，紛紛抬頭望向她。
    方格歎了聲氣，手裏的水杯微微抓緊些，明顯感到自己已經出了手汗，不禁羞怯道：“我有個喜歡的偶像，我想讓更多人認識他，可是現在還沒找到方法。”
    護士一聽方格是前來討教的，緊繃的神經立刻鬆懈下來，上前攏著方格的胳膊，親切道：“方醫師，這還不簡單嘛！你把微博拿出來，先加入他的粉絲群。”
    方格搖搖頭，點開了許景奕的微博，見他的粉絲數比昨天漲了一百個，但也明顯是假粉，便沒多在意。
    小護士仔細品了品許景奕的長相，用一種“我懂的”眼神瞟著方格，打趣道：“這個男生長的確實好看，不比我們家哥哥差。原本以為方醫師喜歡年紀大的，沒想到好這口啊。”
    方格“唰”的臉紅了，也覺得自己老大不小了才開始追星，連個正經的戀愛也沒談過，就當一個小男孩的粉絲確實說不過去，便低聲喃喃道：“沒有，他是我一個朋友，我幫幫他。”
    小護士看出了方格的拘謹，也很給麵子，再沒接下來問，反而是仔細看了看許景奕的微博，給了些中肯的意見，“方醫師，這個男生連個粉絲群都沒有，你幹脆自己開一個，當會長吧。還有，你可以多去給他拍拍機場的照片，穿搭啊什麼的，現在很流行這一套。”
    方格半愣半懵的聽完，一個勁的點頭，甚至比當年學醫藥化學時，更加專注。
    當年的課，她怕自己不及格；現在的課，她怕自己不夠格。
    既然答應了要當許景奕的粉絲，她希望她能是為許景奕鋪路的人。
    方格跟著小護士的操作，很快注冊了許景奕官方後援會，名字取的響亮，照片也自然選了一張許景奕最帥的自拍。
    方格美滋滋地回到工作室，甚至忘了自己去茶水間的目的，帶著一個空杯子與溢出瓶口的喜悅，回到座位，等著一個又一個粉絲的加入。
    很可惜，時間過的飛快，唯獨粉絲量，一個都沒增。
    後援會裏隻有方格孤零零的一人。
    倒是和這淒潦的診室相得益彰，一個下午了，方格也沒迎來一個病人。
    方格有些受挫，出醫院大堂時，還是低垂著腦袋，連連歎氣的。
    “叮。”微信的顯示人是“許景奕”。
    方格原地愣了三秒，才打開微信，是一條語音。
    “你這位粉絲倒是相當稱職啊，才過了一天，連粉絲群都注冊好了。我也不能辜負了你的期待啊，後天我要去X市拍一個月的戲，等到拍戲結束了，我請你吃飯。”許景奕的聲音不難聽出他說這句話時是含著笑的，低沉而溫柔，平淡又期盼。
    聽得方格，內心一寸土地，似乎也被滋養出了一朵純白的花。
    暫且命名它為，“萌芽”。
    方格當然甘之如飴，卻也沒表現的太過高興，隻是回了句，“等你回來”。
    再出醫院時，方格的腳步輕快，身姿翩翩，連那小巧圓潤的鼻頭都帶著一抹俏皮的笑。
    後麵的幾天，許景奕去了X市，偶爾給方格拍一張自己的劇照，像個沒長大的小男孩一樣，討一句“帥氣”。
    方格依舊每天和他打卡，“今天又是沒有病人的一天。”
    日子過的很快，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過了兩個多星期。
    方格在醫院的生活依舊是那麼平淡，自己的名字在醫院屏幕上滾動，而病人卻終究不肯相信她的專業能力。
    說不受挫是假的，但方格多少也練出了些百撓不折的毅力。
    直到，明日的太陽未如實赴約，醫院門口的槐樹因為陰沉的氣候，和連綿的春雨，落了第十片樹葉。
    “誰是給我媽診病的醫師，你出來！你們這是大醫院，怎麼說不治就不治呢！看不起窮人嘛！我要去上訴，我要告你們！”
    方格打開了自己診室的門，見一個穿著發皺棒球衫的男人，身上原本鮮豔的橙色已經被洗到毫無光彩，門外下了傾盆大雨，雨水和著汗水粘在他微微發福的身上。
    他氣勢洶洶的走來，身後兩百米處跟著幾個保安。
    “誰是方格！”男人朝著中醫院的診室大吼了一聲，驚得排隊的病人和診室的醫師紛紛出來打探情況。
    方格被吼得周身一陣，瞧著男人盛怒之下有可能揮拳直向的神情，微微後退一步。
    男人停在了中醫診室外的屏幕上，直到見到方格的照片在大屏幕上出現，他的眼裏滿是狠色。
    “你就是方格！”男人一個轉頭，就見到方格躲在自己診室的門後，畏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方格緊咬著下唇，雙手握拳，腦海中飛速消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將雙眼合上三秒，再睜開時，眼底已經盛著坦蕩。
    “這位先生，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方格將門大開，上前走了一步，大方承認道。
    男人三步並兩步上前，怒氣衝衝道：“你還記得吳美蓮嗎？她死了！就因為你不肯為她治病！”
    方格那雙靈氣如仙鹿的眼睛瞬間黯淡，吳美蓮這三個字，她怎麼會沒有印象呢？
    那是她的第一個病人。
    那天值班的都是專家主任醫師，他們的號掛起來要比方格貴上四倍不止。
    所以，她迎來了第一個病人。
    她穿著一件說不上是衣服布料還是滌綸的窗簾製成的單衣，身上已沒有二兩肉，隻剩下皮包著骨頭，連走路都走不穩。
    方格有些觸目驚心，便主動攙著她來到桌前。
    她還未開口問吳美蓮病症，就見她拿出一張紙條，紙條裏都是些尋常藥材，但是有一兩味藥，是極為凶險的傷肝藥材。
    “奶奶，這是？”方格看了看藥，又望了眼吳美蓮，不知所以。
    吳美蓮的脾氣有些強，似乎也不相信所謂的中醫，孤傲地抬著頭，“這是我吳家祖傳的良藥，治心髒的。你就按著這個，給我開，我不需要你治病，你們這些醫師隻會讓我做手術，一下子就是三四十萬的，真以為老百姓的錢好騙？”
    方格錯愕了良久，見老奶奶的確氣不順，再從她的話裏，判斷出恐怕她早前去做市醫院求醫，醫師建議她做心髒搭橋手術，價格太過昂貴，情急之下，隻要找些土方子。
    想通了這一切，方格不氣不惱，含著笑親切地解釋著，“奶奶，醫師說讓您做手術肯定有醫師的道理，您真不能吃這些藥，這些藥方都是騙人的，您吃了會……”
    方格還沒說完，吳美蓮就先一步奪回自己的藥方，指著方格的鼻子大罵道：“你們這些黑心醫生都是一夥的，小姑娘你長了張好心腸的臉，沒想到也壞到骨子裏去了。”
    說完這些，吳美蓮撐著身子，就起身出了方格的診室，一去便再沒回來。
    方格的回憶被勾連起，心中生起隱隱的愧疚，“原來奶奶的病這麼嚴重了嘛？如果當初我再勸一勸，會不會……”
    正當方格兀自想著，一雙眼已經漸起了水霧，卻被背後一身悶痛，生生憋了回去。
    男人拚盡了全力，狠狠將方格推向了門把手處，方格的背直落在門把手處，狠狠受了那一下。
    方格吃痛的悶哼了一聲，卻再沒喊一句疼，倔強的想著，這是她應受的苦。
    保安很快就製止了男人，方格的腦子已經亂到再接受不了任何的信息量，隻留下男人撕心裂肺的吼聲，“你會遭報應的。”
    院方例行調查，知道方格確實本分守矩，非但沒給方格任何的處分，還安慰了幾句。
    方格顯得極為大度，臉上的笑溫和又恬靜，連鍾主任都說她是他見過心理素質最好的年輕醫師。
    可卻沒有人知道，當方格一個人坐回診室，心裏的委屈翻江倒海而來，剛才背脊傳來的痛苦也如一把鈍錐，在捅著她的心房。
    “吧嗒。”
    一滴淚落在方格麵前的病例上，淚水浸濕了病例的第一頁，而第一頁寫的唯獨三個字，“吳美蓮。”
    方格拿起手機，想了好久，打開了許景奕的微信，兀自打了幾行字，“許景奕，星河鋪好了我們的路，月亮會陪著。陽光和希望也會跟著到的，對嗎？”

    作者閑話：

    這幾天玩HIGH啦，補上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