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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有愛
第一滴雨,‘啪’的一聲落在池中荷葉上,四下溢開,轉而又凝成一滴水珠,晶瑩鑲嵌在碧綠的荷葉裏。
孤傷的身影立在池邊,憂怔著注視水麵那一點點微小的漣漪。稀疏的雨滴落在他的青色襯衣上,隨即洇染,一團團似是離人的眼淚。
“好了好了!夫人來了!”秘書鬆了口氣。
“快扶他進去!”夫人的聲音很急,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兒子身旁。
隨即,頭上被傘遮住,他被人半架半扶著進屋,立時有人替他款下半濕的襯衣,另套上一件。
他睜開迷茫的眼,母親身旁,女人似一朵春日海棠,有些似她,卻不是,見他看她,神情有些羞怯。
他不耐的揮手,話也懶怠說,心中厭煩,隨之又是絕望。
日前他結婚,新娘卻不是她。她是他的至愛,卻不是他的妻,他不能與她朝夕相對,不能與她賭書消得潑茶香,不能與她一生一代一雙人。原來沒有做到,以後也不能!海誓山盟言猶在耳,卻已是過眼煙雲。
初見她的那日,他正指揮大院裏的小夥伴們打仗,敵人被他們逼到一排平房前,繳殺得正過癮,就見敵人的目光齊齊望向他的身後,他順著目光回頭,見褚爺爺的懷中怯生生的依著一個女孩,梳著兩條鬆鬆的小辮子,辮尾墜著玉扣,自晳的小臉上眉眼分明,兩粒黑瞳似熠熠墨玉,小小的身量大約隻到他的肩膀。
戰爭到此為止,無論敵我雙方都跑去褚爺爺身邊對她獻殷勤,他暗中搖頭,邊低咕著‘三十六計果然是該有一個美人計,惟事以美人,以佚其誌,以弱其體,以增其下之怨。如勾踐以西施重寶取悅夫差,乃可轉敗為勝。’他那時正和爺爺學到三十六計。雖說不滿意小朋友們的表現,但是身為一方作戰領袖,也大度的走過去,和她禮貌的問好。
他不記得褚爺爺的原話,大意是告訴他們,以後不要欺負她。
後來再過家家時,他當新郎,就指認她來作他的新娘。幾次下來,小夥伴們似達成共識,隻要新郎是他,就認準新娘是她。她妹妹大哭,罵她不知羞,她不再參與這個遊戲。後來新娘換成她的妹妹,他也無趣再做新郎。
那時,他七歲,她五歲。
後來他聽大人們說,她的父母出車禍,她被姥爺接回來。
他也聽大人們說過,她們家裏有些複雜。
戰爭結束,褚爺爺和原配聯係不上,以為原配死了,又娶了她的外婆,有了她的母親後,原配找來,為著褚爺爺的麵子,她的外婆帶著她的母親離開,直到死,也沒再回來。
他那時不明白,為什麼褚奶奶去世後,褚爺爺不去接她們娘倆回來。後來和她好了以後,他才知道原因。男人總想把最好的呈給最愛的女人,若不能給她最好,他甚至會放棄,實在是愛得太深了,舍不得讓她委屈,哪怕這委屈隻是一點點。
她來褚家前,姨家的妹妹是家裏的寵兒,全家人都疼她。她來了之後,外公見她懂事乖巧,對她的母親和外婆愧疚在先,也就格外的疼她。年小的她,卻已知道忍讓。
最初他是遵從褚爺爺的話保護著她,得知她的身世後,他更憐惜她沒有了親生父母。
她被妹妹欺負,從不和任何人說,可他總能知道。她對妹妹一讓再讓,最後,她要將他讓給她的妹妹。
他知道她的妹妹喜歡自己,可他喜歡的人是她,他自然不允,為此和她生了一日的氣,最後她又是陪不是,又是做飯給他吃,他才不再氣他。
少時見到書中那些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感情總是不能理解,既然相愛,怎麼可能又不在一起?又為什麼不在一起?在他看來,世間事,沒有什麼能夠阻攔他和她在一起。
那天他並沒喝多少酒,可他醉了,醒來時,身旁的人是她的妹妹,很老套的路數,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她已失了蹤跡,他找不到她,不得不娶了她的妹妹。
他的婚禮,隔著人潮,隔著花海,隔著她的妹妹,他與她四目對望,她淡淡的笑,似是很滿足,他忍住胸中臆咽,喉中哽痛,眼淚和著又苦又辣的喜酒一杯杯的倒進嘴裏。
有什麼,痛了,有什麼,失去了,永遠的失去了,再也不屬於他,從此後他沒有資格再保護她,愛護她。
她離開,他不顧一切的追出去,看到她的車絕塵遠去。他突然想起少時讀過的一首詩: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從此後,就讓他和她,憂傷以終老吧!
她從小失去雙親,寄人籬下,比他們都知道世事艱難。她遠去英國,把艱難留給自己,可她不知道,沒有她,他也隻有艱難度日,度日如年。
三年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外人看他諸事順利,可誰知他的心裏是什麼樣的滋味?誰知道他一天天怎麼樣過來的?父母想抱孫子,可他怎麼會有?他根本沒和任何女人親近過。
她的妹妹,他所謂的妻子和他吵架,說他不愛她。他怒聲反問:你知道啊!你早就知道我愛的不是你是她!
她說:你不要臉!
他說:你才不要臉,否則,怎麼會爬到我的床上來。
傷人的話,他不吝惜說,他對她隻有恨,若不是她,他怎麼可能丟了幸福?怎麼可能失去最愛的女人?
如同她的故事一樣,她在英國發生車禍,她彌留之際,他趕到,見到她和她的兒子。
她已說不出話來,看著兒子又看著他,目光裏有滿足,他知道她的心思,從來都知道。
看到若楓第一眼,他已知道是他的兒子。
原來那夜,真的是她。
他緊緊的抱住她,卻無法挽留她的生命。
她在他的懷中漸去漸冷。
失去她的痛,他經曆了兩次,而這樣傷心蝕骨的痛將陪伴他度過此後的日日夜夜。
他把兒子帶回家,三歲大的兒子,小小的一個人,躺在他的懷裏,低低的喊他‘爸爸’,他淚流滿麵。
離婚這場仗打得太艱苦,但是最終他勝了。
他在她的墓碑上刻:最愛的妻。
此後,他帶著兒子和父母住在一起。
他們都還記得她。
他們慢慢的把她的故事告訴給若楓,小小的若楓已經知道母親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