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他的眼最是清亮，他的鼻最是挺拔，他的唇最是誘人，用這樣的話來形容一個隻有十三歲的小孩子或許有些過，不過對於他來說，卻是最貼切不過。他就是城主府有名的神與魔的綜合體——沈文昭。
    “回來了。”沈洛妍露出笑容。
    “是。”沈文昭向前一步，雙膝跪地，連叩三個響頭，“文昭給母親請安！”
    想是大家聽到這樣的稱呼難免都要嚇上一跳，不過再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沈洛妍怎麼也不能在七歲就有了孩子。所以，沈文昭是她當年潛入大燕是撿來的孩子。
    “起來吧，個子長了，禮數也多了？沒人的時候，這些虛禮就免了吧。”沈洛妍也不扶，隻是自顧自收起劍，在一邊坐了。
    沈文昭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沈洛妍斟了杯茶。
    “坐吧。”
    沈文昭回來了！
    這個消息仿佛平地而起的一聲驚雷，震動了整個城主府甚至是整個玉門城。也許玉門之外的人不能理解，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到底有什麼值得大家這樣驚慌、甚至是不知所措。可是玉門城的人都知道，那個人，不論是五歲、十歲、還是十三歲，都不是個孩子。
    魔鬼往往都用最迷人的外表欺騙世人，而沈文昭恰恰用了最讓人放鬆警惕的最可愛的孩子的外表。
    他真的回來了？月露華頹然倒地。他不能明白，沈洛妍為什麼對一個心狠手辣的棄兒這樣執著，這樣固執的保護。臉上的傷口早已變成淩亂不堪的疤痕，當年的絕代風華就在那一笑之後消失不見。那孩子，明明不到十歲的孩子，怎麼會那樣笑著，在他的臉上劃下的上百道傷口。
    他真的回來了？水韻搗藥的手猛地停下。她以為，他不會再出現，沈洛妍在月露華和他之間，選擇了保護月露華，放逐了他。可是，怎麼會在這時候，他又回來了呢？
    “月主子，茶。”慧汀的手微微發抖，臉色也不太正常。
    淩霄和蘇錦都有些納悶。
    “這是怎麼了，看你那一頭的冷汗。”淩霄心裏有些不安，臉上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文昭，”
    “什麼？”蘇錦拿著針的手一抖，針紮進肉裏，自己卻渾然不覺。
    “文昭公子回來了。”慧汀“嘭”的跪了下來。
    “他是誰？”淩霄對這兩個丫頭的反應有些不解，他從未聽過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麼厲害人物，讓這兩個丫頭緊張成這樣？
    蘇錦這時才意識到插進指尖的針，咬牙拔了出來，“慧汀，你先出去吧。”
    慧汀見淩霄點頭，才從地上起來，出去了。
    “文昭公子是城主府的小少爺，是城主的兒子。”
    “什麼？？？”淩霄的眼睛差點瞪得掉了出來。
    “是城主12歲那年去大燕時撿回來的孩子，但是城主對外一直稱是自己的兒子，所以大家也就默認文昭公子的府裏的小少爺了。”
    “這樣啊，”淩霄這才把一直張著的嘴合上，剛才的形象一定有失身份，淩霄趕緊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那你們怎麼都這麼緊張的樣子？”
    “這。。。。。。”蘇錦想說，卻又不敢說，若是今天說的話傳到那人的耳朵裏，怕不是丟了小命這般簡單的事。
    “他今年多大了？應該還是孩子吧，瞧你們這些沒出息的樣子。”淩霄撇撇嘴。
    “文昭公子今年應是13歲了，錦兒記得他小城主七歲。”
    不過十三歲的孩子，就讓這城主府上上下下這樣緊張，看樣子，不得不防。淩霄心裏有了計較。
    不一會兒屋外響起蘇繡的聲音。
    “月主子，城主吩咐，今兒個小少爺回府，城主在清音閣擺家宴，請月主子酉時過去。”
    “知道了。”
    “主子千萬莫晚了。”蘇繡臨走又囑咐了一句。
    清音閣燈火通明，幾盞大紅的燈籠仿佛要裝點出過年的喜慶。淩霄在清音閣的院門停了下來，整了整衣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小丫頭的影響，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緊張了起來。想到這兒，淩霄輕輕吐了口氣，笑笑，輕移蓮步進了清音閣。
    院子正中擺了一張檀木雕花桌，桌邊已坐了三人，座位卻是六個。還好自己不是最後，淩霄暗暗慶幸，臉上已堆了笑，快步走到桌邊。
    “月白來遲，請城主贖罪。”一俯身，頭未抬，眼角餘光卻掃到一個不同尋常的身影。
    那是淩霄對沈文昭的第一感知，也是任何見到沈文昭的人的第一感知。那在夜風之中輕輕揚起的，是一頭金黃色微卷的短發。這個沈文昭，究竟是什麼人？
    “不遲，是我們來的早了。入席吧。”沈洛妍的聲音清亮，帶著微微不易察覺的興奮。看來，對沈文昭的回來，她是極其高興的。
    淩霄直起身，沈洛妍坐在主位，沈文昭和水韻分坐兩旁，自己便挨著水韻坐了。
    “母親，這位大美人是？”少年揚起笑容，臉上顯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除了那一頭金黃色微卷的短發有些紮眼，其他的，到真是漂亮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自己自認天生麗質，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和自己分明顯示出了兩種不同的美。而這孩子的美，最重要在於他的眼睛，實在太清澈了，那簡直是小嬰孩的眼睛。
    “她叫月白，是我。。。。。。”沈洛妍似乎在考慮措辭，淩霄從來不知道，原來沈洛妍也有這樣吞吞吐吐的時候。
    “是跟水韻姐姐一樣的吧？”那孩子笑的燦爛，真真如黑夜裏忽然綻放的曇花，誰也難敵那刹那芳華。“不過，母親，我該如何稱呼呢？”
    “城主，穆將軍和竹隱仙人到了。”
    “快請。”沈洛妍忙起身迎到院門，淩霄和水韻也跟著起身，站在洛妍身後。倒是沈文昭動也未動。
    白發須眉，背也有些彎，這就是竹隱仙人？淩霄不免有些懷疑。竹隱仙人不隻是玉門城在江湖中的一杆旗，甚至是玉門在江湖中地位不可撼動的根本。如果真的有什麼武林盟主之類，這個竹隱仙人就是真正的無冕之王。可是，眼前的老人，看起來實在是掉在人堆裏也不會有人發覺。真的是太不起眼了。
    “您來了。”沈洛妍親切的上前攙扶，老人看起來腿腳也不是很便利，臉上顯出笑意，皺紋也愈加深了。
    眾人落座，沈洛妍依舊坐在主位，隻是身邊的人換成了竹隱仙人和沈文昭，水韻、淩霄、穆盛煙依次落座。
    不一會兒，小丫頭們就手腳麻利地擺了滿滿一桌子佳肴。
    沈洛妍端起翠色的酒杯，麵帶笑意，“今日既是為恩師和文昭接風，也是這城主府沈家的家宴，諸位於我沈洛妍來講不隻是師徒、戰友、兄弟、伴侶，更是我沈洛妍的家人。我借此酒，敬各位，也望各位永遠做我的家人。”
    沈洛妍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也都將杯中酒盡飲，可各人的心思卻又各有不同。
    “師傅這些年一向可好，您有三年沒回過玉門了。”沈洛妍夾了菜放在竹隱仙人碗中。淩霄看得出，沈洛妍對這個老人極為尊重，收起平時的慵懶與調笑，甚至是那時時刻刻戴在麵上的假麵具，一副大家閨秀的恭謙謹慎。
    “我帶文昭在山裏呆了兩年，一年前出來，到各國轉了轉。還正好趕上了大齊被大燕滅國。”竹隱仙人說到這，若有似無地瞟了淩霄一眼。
    “哦？”沈洛妍笑了，笑的有些不自然。
    “聽說，大燕攻打大齊，是洛軒出謀劃策的？”老頭子若無其事地吃著菜，沈洛妍的手卻僵住。“聽說，是你給大燕指了一條不過玉門也能到大齊的捷徑？”
    淩霄的瞳孔豁然放大，直直盯著沈洛妍。直到感覺到一閃而過的殺意，才低下頭。剛剛，那麼明顯的殺意，是誰？
    “師傅也不是不知道洛軒的心事，他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骨血相連的人。他要做的事，自然就是我要做的事。”
    “所以，就借刀殺人嗎？”老頭子臉上仍帶著笑，語氣卻已是冷冰冰的了。
    要滅大齊的是沈洛軒，沈洛妍的親哥哥？淩霄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他們兄妹到底在演一出什麼戲碼，既然沈洛妍助她哥哥滅了大齊，又為何在已經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留下他？
    到底，誰才是仇人？淩霄忽然覺得自己很茫然，如同迷失在了森林之中，仿佛處處有路，卻沒有一條有盡頭。
    “師傅，是在怪我嗎？”沈洛妍忽然覺得有些傷心，這個自己幼時的恩師，這個亦父亦師的人，應該是最知道她的心事的，現在，竟然這樣冷冰冰地責怪她？沈洛妍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大齊和大燕乃一山之虎，早晚會吃了對方。我玉門不想一直夾在他們之中，既做他們的門戶，又被他們視為眼中釘。”
    沈洛妍振振有詞，一時間竹隱仙人倒是有些無言。
    許久，老頭子輕輕歎氣，“妍兒，不要太勉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