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淩霄跟著大部隊緩慢地向前走著。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多日的旅途讓身體發出了餿臭，腳上的鞋也磨破了，皮肉挨著熾熱的土地，仿佛要被烤焦了一般。
    竟然會落到這般田地，淩霄心裏苦笑，一個月前，自己還是大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短短一個月，國破家亡，要不是自己的貼身侍衛頂替，現在恐怕連俘虜都做不成，早就在黃泉路上了。
    “保住命，報仇。”
    這是齊皇，他的父皇最後對他說的五個字。
    “玉門關到了！！”
    淩霄抬起頭，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座高大的城牆，雖然他曾經無數次聽過它的名字，卻是如今才真正親見。“玉門關？玉門關嗎？”淩霄暗暗念叨。
    “城上的守衛大哥，我們是大燕的軍隊，押解大齊的俘虜，想借貴寶地一夜，明早出關。”
    “等著！！”城樓上的一個士兵匆匆離開。
    玉門關內是玉門城，玉門城自古以來不屬於任何一國，他們獨自為政，千百年來，不侵犯任何國家，也抵擋得住任何國家的侵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玉門城是沈家的，玉門城裏的穆家軍不可侵犯。
    “守城大哥，我們隻想通關，絕無任何惡意。”帶頭的將領有些按捺不住。也是，這樣的天氣，隻是站著，也足夠讓人痛苦。
    “已經通報城主，你們等著！”守城士兵毫不客氣。
    玉門城果然不一般，連個守衛都有這般氣魄？淩霄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又扯到臉上的傷口，有些疼。這是到大燕的最後一站，必須在明早出城前逃出去否則到了大燕，再無活命的可能。
    時間一點一滴流過，玉門城依舊城門緊閉。大齊的將領顯得異常焦急，一遍一遍叩門。
    兩個時辰，直到晚霞映紅了天邊，仿佛堅不可摧的城門終於徐徐開啟。白衣似雪，黑發如墨，胯下一匹鮮紅的駿馬，“穆盛煙奉城主之命，恭迎大燕軍隊入城。”說是恭迎，可眼前人絲毫無恭敬之意，依舊傲立馬上。
    “穆將軍客氣，謝城主借路。”
    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穆盛煙，果然是人中龍鳳。淩霄暗自思忖，有這樣的人物，難怪玉門城固若金湯。
    幾十個俘虜擠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裏，淩霄看了看自己的腳，磨掉了皮血與泥混在一起，真真是惡心不堪。
    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淩霄暗暗發愁，幾十個人被綁在一起，若是從前，至少他還可以仗著自己的一身武功，可是這毒雖不致命，卻也讓他的武功分毫也使不出來。
    “沒想到玉門城的城主竟是個好色之徒，這才幾分鍾，已經有三個官員暗示我們給城主進獻美人了。”
    “真是誇張，你看那穆盛煙一本正經的樣子，竟然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
    美人？沒想到最後還是隻能用這張臉了。
    沈洛妍懶洋洋地半倚在長椅上，雪白的紗肩順著她的肩膀向下滑，靠在身邊的美人淺笑著為她拉了拉。
    “你是大燕的將軍？”微微暗啞，卻又說不出的誘人。
    “我是大燕的飛虎將軍徐毅。”徐毅也不躬身，隻是一抱拳，“見過城主。”
    沈洛妍也不在意，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美人的玉臂。
    “沈洛軒那家夥最近如何，這次出征他怎麼沒來？”
    “駙馬爺？”徐毅楞了一下，抬起頭，直直看著坐在高位上的玉門城城主。
    “大膽！”一聲怒喝，穆盛煙依舊白衣勝雪，隻是麵上也似寒霜，“不得無禮。”
    徐毅收回目光，低下頭，這張臉，這張臉，竟然和駙馬爺一模一樣。
    “不用這麼吃驚。沈洛軒那家夥本就是我的雙生哥哥。他怎麼沒來？”
    “三公主有孕，駙馬在旁照料。”
    “那小子還會照料別人？果然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樣啊。”
    徐毅怎麼也沒想到，如今大燕皇帝最寵信的三駙馬竟是玉門城城主的雙生哥哥，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他眼前這個左擁右抱、美人環繞的玉門城城主竟是個女人。
    她是真的喜歡女人，還是。。。。。。
    “聽說你有禮物送給我？”
    唉，徐毅心底歎了口氣，本以為城主是個好色之徒，便在俘虜裏挑選了幾個容貌出眾的女子，可是，這城主明明是個女人，希望這次不要馬屁拍到馬腿上才好。
    “回城主，禮物就在殿外。”退一步小命難保，還是賭上一賭吧。
    淩霄站在大殿之上，想抬頭又不敢抬頭。這身桃紅色的水袖紗裙真是太糟了，堂堂皇太子就這樣變成了青樓蕩婦。
    洛妍的手指在自己的唇邊輕輕擦著，葡萄的味道雖好，怎抵得上美人香吻。
    這城主眼神迷離，看不出喜怒，半晌也不言語，徐毅心裏著實有些慌張。
    “城主。。。。。。”徐毅剛想說話，卻見城主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頓時閉口不言。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臉，淩霄嚇了一跳，忙向後退了一步。一隻雪白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衣服，讓他動彈不得。
    “徐大人眼光不錯，這美人果真很美，簡直是世間無雙。”洛妍笑了，伸出空閑的另一隻手，撫上淩霄的臉。“嘖嘖，這脂粉也塗得忒厚了。清水出芙蓉，莫讓脂粉反倒蓋了天然之姿。”
    “謝城主誇獎。”跟這個女人打交道簡直比在皇上麵前還要膽戰心驚，徐毅隻盼望這煎熬快些結束。
    “不過怎麼比我還高？”
    的確，沈洛妍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可是淩霄畢竟是男子，雖容貌甚至勝過女子，但這身高確實無法更改假裝。
    “這。。。。。。想是大齊地處胡地，多異族。”
    “異族？”沈洛妍微現紫色的瞳孔瞬間收縮，淩霄頓時一愣，紫色的瞳孔？
    “這隻是在下淺見，城主若是不喜歡她，就趕她出殿即是。”徐毅的額頭也略見薄汗，言詞卻依舊不卑不亢。
    淩霄感覺到緊握衣襟的手漸漸鬆開，一子錯，滿盤皆輸。賭是不賭？贏，贏的是大齊的未來，大齊的複國之望，輸，輸的不過是他淩霄項上人頭。
    轉念之間，他的手附上那隻正欲離開的纖纖素手。沈洛妍似是沒有想到眼前的柔弱女子竟又膽量來抓她的手，倒是一時愣住。那隻附在她手上的手，纖長白皙，比她的手略大，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這美人我留下了！”
    大殿上靜悄悄的，靜的淩霄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心跳，贏了？沈洛妍的手翻轉，抓住他的手，一瞬便將他帶到大殿高位之上。
    “城主，那這些。。。。。。”
    沈洛妍看著殿下依舊站立的各色美人，“隨你怎麼處置，我有此絕色，足以。”
    她的手似不經意撫過他的眉梢，淩霄立刻低下頭去。
    “月主子，衣服放在床上了，要不要奴婢服侍您？”
    “放在那兒吧，我一會兒自己穿。”
    “城主說明日一早大燕的軍隊就要出城了，讓您和她一道去送送。”
    “知道了。”淩霄的聲音悶悶地，大燕，遲早有一天，我定要讓你們也嚐嚐國破家亡的滋味。
    “月主子，前麵的宴會想是快結束了，您也收拾收拾吧，怕是城主要過來呢。”
    小丫頭已經退到外市，淩霄起身，看到床上繁複的月白長裙，不由歎了口氣，看來一時半會兒想要恢複身份是不可能了。這個女城主似乎喜歡女人，怎樣不讓她發現自己是男子才是問題。一件一件穿好，淩霄挽起如水白綃，轉了個身，鏡中人淺淺一笑，傾國傾城。
    這治傷的藥膏果然奇效，此刻淩霄臉上兩條刀傷已基本愈合，真真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
    “恭迎城主！”小丫頭的聲音不高不低恭恭敬敬地響起。
    “蘇繡越發清秀了啊，改明兒去那清音閣做主子可好？”沈洛妍調笑的聲音低低地，卻一絲不差落在淩霄耳中。
    “奴婢不敢。”
    “月白呢？”
    大殿之上，沈洛妍給淩霄賜名月白，將這城主府的主院月白居賞給了他，盡顯恩寵。
    “月主子在屋裏。”
    淩霄坐在鏡前梳頭，半濕的頭發垂在身上，洛妍輕挑一縷放在唇邊，另一手卻握住淩霄拿著梳子的手。
    “頭發也不擦幹，小心染了風寒。”洛妍拿過他手中的桃木梳子，吩咐蘇繡拿了幹布巾。
    “我自己來就好。”淩霄想拿過布巾，洛妍卻握著沒放。他抬起頭，看向她，她的眼睛望著他，可是又好像看的並不是他。半晌，她收回目光。
    “還是讓我為美人效勞吧。”她慢慢為他擦著一頭青絲，細致溫柔，好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淩霄低著頭，想起大殿之上，徐毅長刀飛舞，幾十個女子瞬間斃命，而她，竟是眉頭也未皺一下，好一個心冷如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