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鄉，小孩稱呼母親的父母，不叫姥爺、姥姥，也不叫外公、外婆，而叫祖公和祖婆。喊老公的爸，才是老爺（不是姥）。不過，為了方便大家閱讀這裏就用外公、外婆吧。
    外婆在我還在母親的肚子裏時已經因意外去世，對於外婆的認識，隻限於牆上的遺照和母親的訴說。而外公，常年都在香港，一年可能都見不到兩次麵。記得有一次他到我上班的地方找我，他走後，一位同事問我，你是不是和你外公很生疏？怎麼你們說話聽起來象陌生人似的？
    的確，這麼多年來有關他對我的好的記憶，也隻有小時候在到深圳玩，他從香港過來和一班人逛國貿大廈時說給我買玩具；還有的就是他帶我和弟弟去茶樓吃過幾次點心。除此以外，關於他的其他記憶，都不是正麵的。
    在我們那裏，很都人都喜歡用香港出的或進口的藥油，如驅風油之類的。記得小時候，鄉下地方根本沒這些東西，想買，還得有熟人在香港才托人家買回來。那時我家沒什麼錢，一個月就隻靠父親那少的可憐的27塊錢工資維持生活，還要帶我看醫生（年幼的我可是個病苗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給我買營養品，還要給奶奶生活費。外公在香港有一份不錯的工作，但每次托他買藥油什麼的，他肯定要把錢收足。後來，他經別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外婆”。說真的，我從來沒有真心叫過她一聲“外婆”，一來，自我出生以來從沒喊過外婆，二來，因為她，舅舅要帶著妻子和一雙兒女遠走他鄉。
    舅舅是幾姐弟當中最小的，也是外公唯一的兒子。舅舅是一個很樂觀，很重情義的人，也是一個孝順的兒子。當外公和那個女人結婚後，就要舅舅把房產證交出來給他的老婆保管。舅舅不同意，因為這房子當年是他和母親、幾個姐姐還有鄉親們一手一腳蓋起來的。外公擺起父親的威嚴大發雷霆，定要舅舅交出來。鬧了一段時間，舅舅讓步了，交出房產證後，帶著妻兒到深圳謀生，後來幾經周折，一家人到國外去了。在那時候，我很討厭那個女人，每次見到她，頭別過去，絕對不喊一聲“外婆”。母親因此還受到外公不少的責罵，說她不懂得管教女兒，教出一個不懂禮貌和規矩的女兒來。
    雖然外公在我的眼裏是這麼一個差勁的父親，但兒女們對他還是有情。特別是舅舅，隻要外公向他要錢，無論多少，肯定會二話不說馬上給他，反觀外公，兒子有什麼難題或苦惱找他說說，想他幫忙，他隻是敷衍了事，再不然就是說不到兩句就向“錢”邁進。兒女們對他的愛，就象他對錢的愛；但他對兒女們的愛呢？就象錢對他的愛。
    最後一次見他，是我多年前到香港領護照。住在他那個狹窄的家，看著那些簡陋的家具，看著他用著那把早就應該淘汰的雙麵刀片剃胡刀，再想想他都已經70多歲了還要到一個大廈裏頭當看更，心不覺有點酸。於是我送了他一個三刀片的新式剃胡刀，那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送他禮物。後來，外公在我臨離開香港時，，生怕給老婆知道似的悄悄地塞給我100塊港幣，算是送別的禮物。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原來，他也隻是個可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