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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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宇澄沒有送他們,唐跡也仍舊躺在病床上,目送她們離去後茫然的盯著天花板。
顧無尤牽住王起籬的手腕,見他很順從,輕聲問,“起籬姐,你真的想清楚了嗎?跟我走?”
王起籬悄悄地握起拳頭,沒點頭也沒搖頭,他甚至沒有勇氣抬起臉。他沒有答案。
漫天飄蕩著雲朵,卻沒一片能遮住他。
趙釉岩皺起眉,牽著花花拐彎,低聲衝趙惜玉喊道,“姐,拐彎啦!”
趙惜玉抬起頭,表情有一瞬的茫然,“啊,拐彎了。”扭頭兩邊看看,“人行道不是在右邊嘛,怎麼忽然拐彎?”
趙釉岩見街角的何休陵似乎沒有注意到這裏,拉過趙惜玉就往身邊帶,“花花說要拐彎,你問你兒子,幹我什麼事兒,拐彎!”
趙惜玉奪過鏈子,瞪他,“一邊兒去,我來!”
花花嗚嗚低叫了聲,扭著屁,股跟著趙惜玉走。趙釉岩伸後將趙惜玉半摟住,遮擋住她略顯瘦小的身子,希望能擋住何休陵的視線。
何休陵將煙碾滅,吐出最後一個煙圈,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他思考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
趙惜玉穿著一套運動服,戴著淺藍色的手套,坐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中的木椅上給花花順毛,頭發束得整齊,整齊潔淨,絲毫看不出趙釉岩口中的消沉與頹然,兩人輕輕說笑。
何休陵知道趙釉岩早已發現他,可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接近。
趙釉岩竟意外的沒有製止,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當一雙皮鞋印入趙惜玉的眼裏時,她心一拎,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對方是誰,何休陵。
她控製住自己的聲線,緩緩揚起起頭,像是慢動作的回放,微微一笑,“何休陵。”
何休陵不知是該歎氣還是哭泣,她終究肯叫他何休陵了。四年前,她也是這麼溫柔的笑著對他說,何休陵,你來啦!
趙釉岩瞥了瞥嘴,摸摸花花的腦袋,“走,花花,爸爸帶你逛逛去呢。”他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子。
何休陵自動坐在她身邊,看她仰頭看這清透的天空,也學著仰起頭。
“四年前,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是這麼唱的。”她嘴角的笑容柔軟熟悉得讓他心痛,卻隻能聽著她輕輕哼起,“能令我一生記得的眼淚
困在眼眶中蕩漾像湖水
可惜眼淚也哭不回伴侶
誰曾說有那麼多工作麵對
繁忙世界悲傷都不被允許
能令我一生記得的畏懼
正是記不起過去怎進睡
別提每期醒了為了誰
然後我對你開始不再在意”
她的粵語不太標準,溫和清亮的聲音卻掩蓋住了這個不足,眼底卻鋪著一層鬆軟的感傷。
何休陵死死扣著手心,問,“什麼歌?”
趙惜玉衝他輕輕一笑,“把悲傷看透時。”脫了手套拿在手裏輕輕晃,“我唱得好聽嗎?”
“好聽。”他聲音有些苦澀。
趙惜玉垂下眼睫,“我四年前唱得更好聽。”頓了頓,“不過那時你已經不願意再聽我唱。”
“然後我開始對你不在意。”她重複唱了一遍最後一句,轉頭問他,“我都不在意了,你還回來幹什麼?你不嫌自己矯情嗎?還是為了證明你何少爺魅力十足,即使當初食之無味的,如今又覺得棄之可惜了?”沒有一絲責備的語氣,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沒有想放棄。”雖然曾經想過。
“後悔了?”趙惜玉清淡的笑,就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想追回舊人?”
何休陵不敢輕易答。
她輕笑一聲,“追不回了何少爺,早就追不回了。”她垂下頭,露出纖細的脖頸,淡淡的說,“你遲了四年。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嘛,沒有過不去的現在,隻有回不到的從前。”
“你不試一下怎麼就知道回不去了?”
趙惜玉此時連一個眼神都欠奉,淡淡的說,“何休陵,你當初厭惡我,跑了那麼遠的路,去到美國,隻是為了擺脫我施加給你的重負,我不清楚你在美國過的是什麼生活,但一定比我在你身邊時瀟灑恣意,讓你快活,如今你回來了,難道隻是載了一船的悔恨嗎?”
“是。”何休陵直直的看向她,不想再隱瞞自己的心。
這令趙惜玉驚訝,但她也隻是瞟了他一眼,問他,“那誰來對我的悔恨負責?”
“你悔恨什麼?悔恨當初不該和我一起?”何休陵追問。
“你問到點子上了何休陵。”她捏了捏手心,垂下頭來,“既然釉岩找過你,那他一定和你說過,你離開後都發生了什麼。當惜玉齋還是紫玉齋的時候,我有我奶奶,有釉岩,有……你,可是你回來的時候,紫玉齋成了惜玉齋,我隻剩下釉岩。”她抬起頭來,“你明白其中的區別嗎?”
“可我不是回來了嗎?!”
“我奶奶吃齋念佛一輩子,總教導我和釉岩多讀佛經,說這樣才不會被俗世所擾,活得清淨,我從不信的你知道嗎,可我現在信了,很信很信。”
“這沒關係,你不要說這個。”
“不,有關係。”趙惜玉利落的打斷他,“很有關係。”她盯住他的眼,輕聲說,“在我患了嚴重厭食症,整天自暴自棄的時候,我奶奶過世了,我連悲傷的權利都沒有,收起那些無聊的感情遊戲,照顧釉岩,照顧紫玉齋,那時候你在哪裏?你人呢?”她笑了笑,“啊,你在美國,你在躲我。”
何休陵緊緊抿住唇,哽住了喉頭。
“其實你如果厭惡我了,大可以和我說,我不是不識相的女人,我會自動離開你,可你何必呢,連個解釋都欠奉,等到我找到你家去了才知道我男友去了美國,連你家仆人見到我都是憐憫的眼神。”她扯扯嘴角一笑,“可我趙惜玉何曾要人憐憫過?”
“惜玉……”
“後來我看我奶奶留下的佛經,有空就看,裏麵有句話我至今記得清楚。”她深呼吸,仰頭看天,“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世間諸般痛苦。”她把手套套上,“我算是切身體會,我奶奶早比我看得透,我竟然沒信她。”
何休陵心如刀絞,眼眶熱濕,卻不敢流出淚來。當初那麼一個鮮活的女孩,竟是因為他變得看透世情冷暖,他是不是在作孽?
趙惜玉站起來,對他微微一笑,“其實你不用自責,沒什麼好自責的,早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也很好,今天我們也算把話說清楚了,往後,咱們各過各的,你女朋友挺好,別再負她了。”就像負我一樣。
何休陵見她轉身要走,立刻拉住她手腕,“惜玉,我有話說!”
趙惜玉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試圖脫開他的禁錮,卻被何休陵硬拉著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好,你說。”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早年是我輕狂,不懂事,傷你心了,可如今我成熟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我知道你還愛我的,我知道!”
她反到笑了,“何休陵,你是不是過分看得起自己了,我什麼時候還愛你了?”
“你看我的眼神我便明白你還愛我,何苦騙彼此?”
“你青光眼嗎?”趙惜玉扭過臉去不看他。
“我媽認定的媳婦兒隻有你,你難道忘了嗎,給我一個機會,我們立刻就結婚,我可以給你你要的任何承諾,好不好?”何休陵從來沒有這麼拉下麵子去求一個人,他該不甘的,可他卻甘之如飴,如果趙惜玉肯回頭的話。
趙惜玉的笑容有點苦,“正是因為你媽媽,我才更加覺得自己可憐,可有些人錯過了,就一輩子不會回頭的,我以為你明白。”
“我不明白!我怎麼會明白?!我隻知道我愛你,你也愛我,我以為這就足夠了!”
“鏡子碎了就是碎了,粘回去的,也不是原來那份。”
“鏡子是鏡子,我們的感情是感情!這不一樣,你不要胡說,我們回頭,我們重新開始啊……”
趙惜玉鼻頭一直酸著,卻得表現出堅強。少年的時候追求這個富家公子,他那麼驕傲,那麼多人喜歡著,風度翩翩,姿態高雅,迷了她多久回不了神,渴盼著有一日能跟這樣的人相守,做神仙都不換的日子,可現在呢,不錯,她不該騙自己,她還愛他,可就是這個年少時愛慕的公子,大眾情人傷得她最深!她趙惜玉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憑什麼他就該認為自己有金剛不壞之身?
如果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現在求她一半的用心,她們都不會走到這步。
“還記得我當初最喜歡的一段話嗎,我經常背給你聽的。”趙惜玉一根一根掰開他十指,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濃黑的眼眸。
何休陵的表情應該稱得上疑惑。他想不起來了。
趙惜玉再忍不住嘲諷的笑,他那時候當真是真心和自己在一起,而不是被煩得狠了,沒辦法嗎?
“我說,我的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苦,免我驚,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終於徹底擺脫他,她平靜說,“你一項都沒做到。”
何休陵的眼光暗了下去,瞳孔裏原本燃燒的深情似也淡了。
“其實這段話的最後一句,我從來沒念給你聽,現在你還想聽嗎?”
何休陵咬著唇,看她遠山般的眉眼,點了點頭。
“但那人,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永遠不會來。”
永遠不會來。
(歌是陳慧嫻的把悲傷看透時,林夕的詞,很好聽,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