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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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白雪常常在迷離中自問,“你後悔嗎?”她回答自己,不悔。她也試著回憶當初含淚拉住小王子不放,不停的問他,“你後悔嗎?”小王子決然的笑回答了她的一切疑問。當白發蒼蒼的小王子坦然的笑著就這樣一直的望著她,慢慢的鬆開她的手,她已經讀懂了,他在不遠的地方等著她,無論時間還是空間,都不會遙遠,他知道,她會來。因為,她對他也報以同樣的微笑,就像隻是一次短暫的離別,很快,他們將永遠的相守。
如果,在最初的最初,小王子就將小行星婚俗的秘密告知於她,她會怎樣的選擇?她不敢說。但是,飛蛾撲火,從來都是所有愛過的人們共有的病,古往今來,有誰逃得過呢?
他們在他們簡陋的婚房裏纏綿,忘記了一切。也許,在洞房之外已經走過了春夏秋冬吧,他們並不在意。在他們看來,由始至終,不過是他們的新婚之夜而已,隻有一個長長的夜晚而已。白雪想到一首詩,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她覺得,自己在經曆一生的幸福。她真的有種衝動,就在黎明來臨之前死去吧,讓美好永恒吧。也許,她的意識已經迷離到忘記了自我,也許,她當時怎麼也不曾想到,一語成讖。
在清晨第一縷陽光投射進山洞的時候,白雪感到眼前白晃晃的刺人,癢癢的,甜甜的。她甚至不想睜開眼睛。她的手依舊緊緊攥著他,舍不得放開。了無意識的拉著他的手,貼在她的臉上,心裏頓時闖入透骨的冰涼。他的體溫為何再次跌到了寒冷的極限?她驚叫的坐起,眼前的心愛的人牽著她的五髒六腑每一根脆弱的神經的人,一夜白頭!
這不公平!不公平!到底還有多少折磨,為何要這樣的對待我們呢!這不是真的,一定又是在夢裏,不,我不要睜開眼睛,我依舊在夢中。我依舊在夢中。她拚命的搖頭,拚命的摩挲他的臉,拚命的把所有的記憶化為零。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不敢想,到底是因為什麼,讓小王子,她心愛的人,變成了這個樣子!自從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空,時間,空間,就好像一件玩具被一種無形的力量任意的玩弄,當你最絕望的時候,一切總會重新開始。當你最開心的時候,偏偏一切都將結束!這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呀!
小王子,你終究欠我一個解釋!從始至終,你總是隱瞞了太多。白雪明白了,突然明白了,小王子對於這個結局已經做好了準備,因為,從他死裏逃生重新醒過來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準備好了,安然赴死。隻是,這一次,轟轟烈烈,死而無憾。
或許,他的死,就是永生吧。
小王子吻她的淚水,吻她的唇,讓她的情緒稍稍平複一些。“沒關係,我們還有一些時間這樣的抱著,多好。有你,好溫暖。”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白雪泣不成聲。
小王子悠悠道來,一切的一切。白雪甚至不願意探究這層原因了,他老了,她也不要再年輕。他還有多少時刻的命,她也一樣。生生死死,無論哪一個時空,她與他,永不分離。
過去,是他義無反顧的追隨她。從此刻起,她要償還回來。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生命剛剛在小行星球出現。我們的先人經過了一代一代的努力,生息繁衍,創造了輝煌的文明,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創造了伴隨文明而生的災難。人口膨脹,犯罪橫生,瘟疫戰爭,疾病性亂,總之,所有你可以想象得到的肮髒畫麵都在這裏不停的上演著。某一天,一個偉大的先人在盛年自願走進天墓,然而,他卻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以至於他得以逆轉時間重回現實。他帶來了解決這個星球危機的智慧,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不能挽回的矛盾,那就是,一個人,必須要做出的關於婚姻與愛情的選擇。
他告訴星球上的公民,一切災難都將過去,小行星將成為宇宙最文明而安寧的地方,遠離塵囂,遠離征戰,沒有饑餓,沒有痛苦,科技高度發達,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將無限的擴大。從此,你將不由自主的做出一個抉擇,關於婚姻。唯有體會到真愛,才可以走入婚姻。故而,倘若你白發蒼蒼依舊沒能夠愛上一個人,那麼,這一生,你也就注定孑然一身。但是,對於擁有婚姻的人,唯一的回報卻是,你開啟了一扇心智之門,就必須關閉一扇生存之窗。新郎將會在新婚之後瞬間老去,靈魂回歸天墓,肉體消失於無形。至於新娘,她可以選擇將腹中的胎兒生育下來,撫養其成人。這樣一代一代的走過來,勢必造成一種困境,這個星球的人將會越來越少,甚至退化。但是,隻要有愛,相信生命的血脈不會斷。當然,或許有一天,生命會永遠消失,但是,這個星球的上空,彌漫的將永遠是愛的空氣。天墓中的精靈會保佑這個星球,經受住宇宙的變遷。千年,萬年,億萬年,直至永恒。
沒有生命是可以永恒存在的。倘若用生命換一次愛的機會,我願意,我珍惜,我驕傲,我快樂著。
“你呢?”小王子托著白雪的下頜,看著她出神的樣子,憐愛的期待她的回答。
白雪說,“我也一樣。”
她倚靠在他的懷裏。生命將開始以分秒計算。
小王子撫摸白雪的小腹,湊到她的耳邊,“你將會成為一個母親,讓他的生命來見證一段愛情,好嗎?”
白雪說,“好的。”
此後,隻有沉默。甚至,沒有淚水,唯有依偎著,微笑著。
然後,周遭的世界開始了變遷。山洞崩塌了,山川河嶽陷落了,平地而生水晶般光潔的地麵,嫋嫋的輕煙彌散在他們的周圍。
“到了。”小王子喃喃。
這一刻,白雪萬箭穿心,她才明白,這雙手,這個懷抱,她不想放開呀。她還是沒能克製住,她還是沒能做到徹底的灑脫。是的,他為她的身體留下了一個生命,可是,這個生命無法代替他,在她的人生軌跡裏抒寫的過於濃重的筆墨。
靈魂出竅,飛向遠方的天墓。肉體漸漸支撐不住,化為空氣,陽光,雨露,塵埃,充斥在她的周圍。留下的,是他永恒的笑容,依舊縈繞在她的心懷,腦海,夢境,甚至每時每刻,每一個她想念他的瞬間。
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盡管,她從此,再也沒有做過夢。
“他走了。”小公主望著遠處,拍拍白雪的肩膀。“會不會覺得我們這個星球很殘酷?後悔留下來了?”
“很慶幸,留下過。很驕傲,真愛過。很幸福,愛的人是他,而他也愛我。很知足,可以擁有一個生命延續。很期待,和他重逢。”
小公主聽罷她的長篇大論,嘖嘖的歎息,不置可否。
“我們的小孩子,你可以幫我照顧嗎?”白雪真誠的祈求的望著小公主。
“恩。”小公主說,“無論是一個小王子,還是一個小公主,都好。如果是兩個,就更好啊。”
白雪甜甜的笑了,撫摸著已經隆起的小腹。
如果是兩個就更好啊。生命這樣的延續,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