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錯落
    昏黃的燈光從有些破敗的泥屋子中透出，夜已經深了，１８歲的葉岸翎放下了手中的筆，伸了個懶腰，扭了扭發酸的脖子，卻聽見門外“咯“地一聲。葉岸翎站起身來，走出門去，隻見一人倒在門口，葉岸翎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將他拖進家中，喂了幾口水便將他扔在了一旁。
    顧霖醒來時候便見到這麼一個少年：眉目如畫，雖在這貧寒之地，卻絲毫不見損其風貌。
    這必將是個人物。
    “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見顧霖醒了，葉岸翎問道。
    “我叫……”顧霖頓了頓，歎息“我叫顧澤，家住Ｃ城。”
    “哦，我是葉岸翎，去Ｃ城要先坐村裏一周一班的鄉鎮直通車到鎮上，再在鎮上車站坐車去Ｃ城。”葉岸翎邊說邊倒了杯水給顧霖。
    顧霖接過水，一口氣將它喝盡，隨後才反應過來此處想必離Ｃ城十萬八千裏，自己身無分文，根本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到達Ｃ城。
    “今天挺晚了，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先住我家住一晚。”葉岸翎見顧霖露出為難的神色，便開口。
    顧霖愣了一下，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顧霖從來沒有見過如眼前這樣的屋子：破敗的門楣，刷了又刷的牆麵，泥土房在夜裏根本禦不了多少寒，杯子雖然還算厚，但已經有些黴味了。
    “你……是高中生吧？”躺在棕板床上，聽著吱吱的破床聲，顧霖難以入眠，不如張開眼跟還在做作業的葉岸翎說話。
    “嗯。”忙著手中的作業，葉岸翎並未多理會顧霖。
    “快高考了吧？怎麼不住校呢？突然想起以前的高中生涯，雖然那隻有兩年，但還真是令人回味啊。”
    葉岸翎低下了頭“沒錢罷了。”
    顧霖一愣，說了聲抱歉，兩人都同時沉默。
    “你的成績怎麼樣？”想了想，顧霖覺得還是這個問題開口比較合適。
    “鎮上高中，全年級前三。”
    顧霖呆住“不錯啊！”
    “嗯。”葉岸翎輕輕的回了聲。
    顧霖也有些困了，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次日清晨，顧霖在葉岸翎乒乒乓乓的收拾聲音中醒來，其實這聲音並不是很響，但顧霖習慣了安靜，對於這小點聲音都難以忍受。睜眼，便見葉岸翎提著洗得發白的書包正往裏放東西。
    “抱歉，吵到你了。”見顧霖神色有些不悅，葉岸翎笑了笑“鍋裏有稀飯，桌上的小菜可以拿來配，我得先去學校了。”
    “才四點。”顧霖抬頭看了看桌上的老鍾，奇怪道。
    “學校六點早自修，從家裏到學校要走一個半小時。”葉岸翎似乎也知道顧霖會問，所以立刻答道。
    顧霖又是一驚“這種生活……”
    “嗬嗬，習慣了。”
    “就算考上了，大學高昂的學費……怎麼辦？”
    葉岸翎突然停下了收拾的動作，歎息“我也不知道……就算這樣，也要先考上再說吧……老師說過，如果是一本的大學，前幾名可以免學費的……但……鎮上的孩子怎麼能跟大城市的比分高呢？不管怎麼樣考，我都考不上全省前１０啊……還有那些有加分的……”
    顧霖一聽，沉默。
    “桌上那五塊錢是我給你的零用，想辦法先去村上小店打個電話吧，或者找人借個手機……不過，我們村上有手機的就隻有一兩個。我得先走了。”說罷，葉岸翎就背起書包，出門。
    拉門帶來的風非常寒冷，秋天的風，從門外吹進來，寒意徹骨。
    門關上了。
    顧霖看著安靜的門內，一時間，沒了言語。
    剛才真想開口對葉岸翎說自己會資助他讀大學，但，自己連今後的路在哪裏都不知道，又該怎麼幫助他呢？
    首先，還是得先跟家裏的人聯係才對……但，如今這種敏感的時候，又該跟誰聯係才對呢？母親？不，不能再讓她憂心了；父親？對，父親！父親一定知道哥哥來換他的事情，而且父親永遠不會背叛自己，趕緊給父親打個電話！
    拿起桌上的五塊錢，顧霖衝出門去，看著漫天的灰色，顧霖這才反應過來，隻有四點，村上的小店應該還沒有開吧……
    好不容易等到了八點鍾，顧霖走到村中心的小店，聽不懂此處的方言，自己隻能勉強拿起話筒，比劃了一番，店長是個老頭子，耳朵有些不好使了，又隻聽得懂此處的方言，顧霖比劃了好久他才懂得顧霖要打電話，又擺弄了半天，店主才把通話打開。
    店主家應當是村上條件算好的家庭，小店裏裝著閉路電視，雖然小，但也能看。
    顧霖打通了父親顧墨生的電話，顧墨生一聽到顧霖的聲音，頓時老淚縱橫，顧霖在這邊聽著父親哭泣的聲音，突然感覺有些不詳，但沒有深究。擔心有人竊聽，顧霖是用顧澤的身份跟顧墨生打電話的，顧墨生自然能分清連聲音都差不多的孿生兒子的聲音，但一般人自然就不能了，何況顧霖謹慎的很，一般難以識破他們倆。顧墨生讓顧霖安心，自己將在今日下午到村上來接顧霖。顧霖放下聽筒，安下了心。抬頭，便見電視中正在播放著早間新聞，想著回去反正也無事，便坐了下來，看了起來。
    “本台記者最新收到的消息：漏稅大戶、殺未婚妻以及放火燒毀其未婚妻豪宅的犯罪分子、曾經的顧氏雨星總裁——顧霖已於今日早晨八點執行槍決，其屍首被其貼身仆人收回，如今已經送回顧氏祖宅。其父母泣不成聲。據悉，顧家如今隻有顧霖這一兒子，看來，今日開盤，雨星的股勢又將下跌……”
    顧霖已經愣住，昨日……昨日哥哥那最後的笑容還依稀在眼前搖晃，兄長……那麼親切那麼天才那麼溫柔的兄長……竟就這樣……死去了麼？代替自己，去赴那黃泉之約。曾經，為了餘躍與家中鬧翻，那日，父親心髒病發，母親也泣不成聲，可哥哥還是走了，走的時候，顧霖分明看見顧澤兩頰有淚痕，餘躍擁著他，那麼溫柔，那對璧人……
    而才三年還不到，餘躍就變心了？因為顧澤不再是顧家的大少爺了？因為顧澤再也不能給餘躍榮華富貴了？！
    不！
    那麼堅強那麼厲害的哥哥不會就這樣離去！
    就算是為了自己親愛的弟弟，他也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但……屍骨未寒，便是顧澤死去的證據……
    顧霖漸漸崩潰，卻不能讓店主看出些什麼。
    哥哥……娘胎中，他們相連。
    哥哥……8歲時，顧澤為了保護顧霖而甘願用身體擋下了流氓的狠打。
    哥哥……10歲時，顧澤放棄了自己喜歡的鋼琴而改學畫畫，隻因顧霖嫌鋼琴的聲音太吵。
    哥哥……19歲時，顧澤為了餘躍與家中鬧翻，顧霖跑出去獨自與顧澤見麵，顧澤摸著顧霖的頭，道“好好照顧爸爸媽媽，哥哥……對不起他們。”
    哥哥……21歲時，顧澤已經是舉世聞名的天才攝影師，但每天都不忘跟顧霖聯係，隻為讓顧霖放心。
    “哥哥……”顧霖轉頭，走出小店，這個世界……這個充滿血腥的世界……
    下午，顧墨生親自來接顧霖回去，當豪華的房車開進這個小村時，村民都湧了過來，隻為看這難得一見的風景。
    顧墨生一襲黑色的西服，左臂上戴著白色的方塊布，神色悲傷。
    顧霖轉頭看了看破敗的房子，歎息，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號碼，本該留個名，可自己該寫哪個名呢？想了想，顧霖提筆寫下：顧澤。以及，一段感謝的話，並表示如果困難的話，自己可以資助葉岸翎讀大學。
    又是一個傍晚，太陽落山，拋起一片血紅……
    “哥哥……放心，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給你報仇……還我清白！”車窗外景色越來越繁華，Ｃ城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霓虹燈滿路掛著，閃耀著妖豔的光，但顧霖的心，卻愈加沉寂和黑暗。
    “霖，記住，以後，你要用你哥哥的身份活下去。用仇人的血，還你哥哥的恩。”顧墨生凝噎地對顧霖說著，剛剛失去一個孩子，作為一個父親，他的感覺，可想而知。
    從今往後，他在人的麵前，便是顧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