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良辰初好畫  第三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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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們就此別過了啊。”單車少年有些憂心地看著怔怔發愣的我。
    我絕對沒見過這樣一條路。
    5月的時候,我和夏之牽著手走在鳳凰飄搖的風雨裏,我輕輕地擁抱她,看著麵前碧綠婉轉的江水,舒心地笑:“夏之,真安靜啊,好想一閉上眼睛,我就真的夢回唐朝。”
    夏之不說話,隻是淡淡笑著幫我撂了撂頭發。
    那時候我還留著長發,不說話隻是笑的時候你一不小心也會以為我是像夏之一樣的文靜少女。
    而眼前的這條,我眼神又黯淡了一重,不算寬廣的道路旁有稀落的酒肆、麵莊。門口掛著老氣橫秋的紅燈籠,戴著宮帽的小二哥在店門口將包子籠蓋上又打開,白白的熱氣在黃昏的夜裏騰起來。吆喝聲一聲一聲地漫開,暈黃的光已經點起了一盞又一盞。推著貨郎車的小哥從我身邊路過打量著衣著怪異的我。
    是啊,我在滿眼的素色長衫,淡雅羅裙中穿著T恤短褲和高幫靴是多麼的不和諧啊。
    我終於肯定了我心中那個一早就猜到隻是不願意承認的想法,在我看到那個神經病少年,在我一早就感覺到和我所在的世界不一樣的氛圍,在我落下這條街道,心裏夏之的話又悠悠飄出來的時候,我就確定了,確定一定以及一切肯定。
    我是回到古代了,荒謬地,就這樣回到古代了。
    而夏之,沉然哥哥,一個都不在我的身邊。
    他們街上的人都在用一種打量怪物的眼神看著我,我很有衝動拿出我小霸王的魄力大吼一句“看什麼看,沒看過大姑娘穿短褲啊”,但是注意我的用詞,是“他們街上”不是“我的街上”,在別人的地盤還是低調點好。
    我在心裏沒底氣地想著這些,焦躁不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有一種小時候在四方街的巷子裏呆晚了,天黑了急急恐慌的想出去的感覺。
    喉嚨堵堵的。
    夏之一早就知道的麼?她說的轉換時空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夏之自己又在哪裏?
    我心裏強鼓起來的勇氣終於在這個當口一瀉而光,腦袋裏一陣炸開鍋的喧鬧,
    我在心裏一遍一遍無力地喊:怎麼辦!怎麼辦。
    “我把你帶到這兒了,我也有事。”少年看我的表情又猶豫了幾分,“就先走了……”
    我隨便的點著頭,也不曉得往哪邊亂七八糟地走,本來想開口再繼續求求他讓他帶著我,但畢竟他和我也不是一世界的人,帶著把劍,有事要忙吧,看上去那麼不情願的樣子。最主要的是,我現在根本就提不起半分的力氣和人講話。心頭重重的失力感將整個人席卷一空。
    我失魂落魄地走著,六神無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少年已經背著劍走遠了。
    我轉過身繼續走,天色暗暗的像是要下雨,心頭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我抬手迅速地抹掉,真是鄙視自己這個狼狽的樣子。
    印象裏很久都沒有哭過了,上一次哭就是沉然走的時候,他拍拍我的頭說:“小錦不用難過,然哥哥以後還會回來看你的。”我怔怔地望著沉然,想要將他看牢一點。
    我當時真想指著他的鼻子就罵:你媽的,你有爸媽了就馬上去吃香的喝辣的,還惦記著我幹嘛!我和你十年的感情就抵不上你那麵都沒見過的爸媽麼!我難過個P!我才不難過!
    我憤憤地走過去抱住沉然,心裏怨恨又委屈,沉然的擁抱不算高大,也不算香,隻是有很淡很淡的清新的味道,隻要一抱著就覺得特別的安穩。
    我把整個腦袋都埋在他胸前,咬牙切齒地低著頭,努力地忍著終於沒有哭出聲來,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我大大的鞋頭上,很快就淡去蒸發了,開不了口說挽留的話。我貪婪地維持著這個擁抱,深深地呼吸,想把這個味道記得再清楚一點。
    沉然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小錦一直很懂事,今後也要這樣。”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鬆開手,站直了身子。好吧,我承認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人家有爸媽當然了不起,是要回去找的。
    我揚起臉對沉然露了一個120分的笑容:“那你沒事的時候要寫信給我的哈。”
    我停下來,抬頭看著巷子裏狹隘的天,身邊有舉著輕荷傘路過指著我譏笑的少女,淡淡的香味和著雨水的氣味向我澆過來。
    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地在巷子邊坐了下來,也顧不得滿地的雨水,我坐在地上腦子裏空空的,隻知道流眼淚。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反正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然後一雙筆直的腿在我麵前停了下來,頓住了好一會兒,沒有走。
    我慢慢失神地抬起頭看他,黑暗中一把被潦草紮高的頭發,一柄劍被環在胸前的手握住。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就又低下了頭去。
    一小會,他歎了口氣,悠悠地說:“你跟我走吧。”
    我不知道古人在下雨天是這樣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有什麼都不披,舉著一本書在道上篤定走過,嘴裏還深情念著的;有頭上頂著簸箕飛快小跑過去的;有為了能偶爾在那斷斷續續的屋簷下遮擋住一小會雨而忽上忽下靈動如變形金剛的;還有明明已經兩個人都被淋得半死還要朗聲假意寒暄到:“修文公,已用過飯了?”
    我靠在樓上的窗戶旁看著這些輕笑出聲。
    房裏的少年烏裏哇啦地叫起來“你這具幹屍可總算有反應了,我怎麼叫你也不理會。”
    我轉過頭望著他,房裏已經點起了暗暗的燭火,他尚未脫盡稚氣的表情有些懊惱地高聲嚷道。
    是的,自他兩個小時前將我帶回著客棧開始,我就一句話也沒說過。
    或者,我該自覺地轉換為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內,他在旁邊嘰裏呱啦地跟我嚷嚷了不知道有多少,我從未搭理過他。
    後來他垂頭喪氣的坐在油燈旁用劍柄一下一下的敲,開始自言自語:
    “你到底從哪來的啊?”
    “穿的那麼奇怪,還一頭的短發,你是個女的沒錯,可哪有姑娘家這樣的?”
    “你叫什麼啊?”
    “香蓮?冬梅?小花?劉翠菊?”
    “哎,你武功還是有兩下子啊,懂得淩空之術,還能以指生火,怎麼做到的啊,那個難道就是失傳的一陽指麼?”
    “哎,你是天上落下來的,我就叫你落落好了!”
    “哈哈哈,不是挺像那麼回事的麼,我就這麼叫你了。”
    ……
    他就這樣一直自言自語著直到我笑了出來。
    我張張嘴,聲音有些幹啞,“誰叫落落了,那麼別扭的名字,我有名有姓的。”我淡淡地笑了笑,看著少年清澈的眼睛,“我叫蘇錦涼。”
    少年有些不屑地揚起眉:“原來有名字的麼,我道是沒有。”少年轉而又笑開了,把手中的劍往桌上一放,說:“我叫陸翌凡。”
    很久以後再回頭想這我最初試著接受這個陌生的世界時還算溫情的一幕,窗外下著不算太大的雨,有些掩蓋掉了屋裏說話的聲音,但都還是聽得清楚的。如豆的燈光忽明又忽暗地烘著少年的臉,少年似炬的目光繁星閃閃般和我自報家門後,突地表情一轉,興奮卻又有些羞澀地說:
    “哎,開始那個煙,能再給我根麼?”
    我的表情迅速的冷了下去。
    於是,我的古人生涯在滿臉黑線中開始了。
    在很多年以後,陸翌凡儼然成為了一個煙鬼的時候,老道的說起第一次見我的事,他精辟的用了一個詞來形容我:克星。
    那日,他正準備殺一個不算太棘手的中年男人,好不容易占了先機,突然聽得頭頂大樹一聲巨響,他以為有人偷襲,就抽了那麼點神觀察了一會,不料卻被那賊人奪了空當。在他經過一番苦戰終於要下手時,又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後來才知道是喚做吉他從天而降,他心中一抖,硬生生下去的劍已被對方格回。待他好不容易割了對方咽喉,想去將那吉他一探究竟的時候,我仙女下凡,陸翌凡終於被偷襲了。
    “克星啊!”陸翌凡總是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想起自己從未那麼丟臉過的時刻,撣了撣煙灰這樣說。
    而我也終於曉得,陸翌凡那日又繞回來並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心裏實在把我那兩根吞雲吐霧的煙惦記得緊,想厚著臉皮再來和我要一根,不想看見了哭的過於淒慘的我,順便慈悲了一把。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對這個落滿陽光的下午的相遇始終還是充滿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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