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兩步，前方突然多出一道黑影。考慮了兩秒，灰人調整了腳步往另一個方向抬腳……果然，那黑影又恰恰擋在了麵前。她抬眼，眼睛正對著麵前這人。
    
    雖是無光黑夜，對灰人來說卻是無礙，一眼就將此人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點點滴滴枝枝椏椏掃了個通透：四肢完好，麵容無損，身強體健，修為平平，神智…尚…清…就算換一副樣貌可還不就是剛才在上麵折騰的瘋子？而且還不穿衣服！沒禮貌！
    
    這邊還在心裏唧唧歪歪，那邊被當成是沒禮貌的瘋子心裏卻是一股股的怨氣加怒氣不可抑製地直往外冒：好你個能人！以為有能耐就了不起了？不就是解了個破封印嗎？至於這樣拿喬？還要你爺爺我來求你不成？這瘋子正是被困在此地長達五千多年的長條山體狀物體。
    
    話說回來，當他被封印在此之時，那封印他的人曾說過，隻有有大神通之人才有機緣解開他所設下的陣法和封印，讓他不要枉費心力做無用功什麼什麼等等之類的，後麵的話因為他當時極度的氣憤和不甘導致滿腦子的怒火所以也沒顧上聽清楚，不過那什麼“解封之人”、“主人”、“此生”之類的詞還是蹦進了他的耳朵，也沒來得及忘掉。經過多年來的仔細琢磨和反複推敲，讓他逐漸認定了一個事實：解封之人是他此生的主人？！
    
    這個認知讓他一度又氣又惱、又喜又憂、又愛又恨，有不甘有認命，有期待有忐忑，並終於一直伴隨著他度過了這漫長的歲月，等候著這命定的解封之人——他此生的主人！
    
    而現如今，這個人看起來還一副視而不見、愛理不理的樣子，怎不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可是當年叱吒風雲響當當第一號人物！眼前這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小毛丫頭，要樣沒樣，要貌沒貌的，真的就有什麼所謂的大神通？就這小樣還想當我的主人？哼！…不過轉念一想，這封印確實是她來了才解開的呀…呀呀……
    
    灰人見這瘋子就這麼愣愣地站著也沒有其他的動靜，不由奇怪的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眼，一看之下暗叫不好！這人估計已經自我混亂了，看看，那臉再讓他這麼擠來扯去就要扭曲了，再不打破這個僵局想等著靜觀其變那還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去呢！雖然後發製人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戲，不過遇上瘋子是不能按照常理出牌的！
    
    “有事？”簡潔、有力！
    
    “沒事我站在這兒幹嘛？我有病啊我？我還不趕快找個好地方快活去？你眼睛長出來難道是不管用的？別以為你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怪能力我就怕了你！我現在就老實告訴你！相當我的主人可以！你也得劃下道兒來！別以為解了那什麼破爛封印就可以騎在我頭上！門兒都沒有！一個小毛丫頭也敢在本尊麵前拿腔作勢……”霹靂嘩啦，唧唧哇哇……滔滔不絕又氣急敗壞的男中音一股腦兒地奪口而出。話都溜出一大截兒了，這瘋子才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老大地看著他口裏的小毛丫頭。完了，怎麼把心裏想的都給漏出來了？果然太久不說話是不行的—唉唉—瘋子心裏後悔得不行。
    
    “主人？你說我是你的主人？”一語中的。這人跟人還真是不能比，這麼多廢話裏麵竟然一下就找到關鍵詞。
    
    “你不是解開了我的封印？”瘋子可委屈了。
    
    “也就是說。我解開了你的封印，所以現在是你的主人？”再次確認。
    
    “……你…你別以為我就心甘情願！哼！我告訴你……”
    
    “停！”一聲斷喝阻止了瘋子的再次滔滔江水，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張著大嘴瞪著眼睛愣在那裏。
    
    “看著我幹什麼？坐下！等我想想。”就見這灰撲撲的小毛丫頭也徑自一屁/股坐在原地發起呆來。瘋子既無語又沒轍，隻得跟著坐在地上，哼！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來，要想當老子的主人也是要有條件的!
    
    天將明未明之際，在這深山之中，一片狼藉之地，兩個人就這麼盤腿相對而坐，沉默不語，其中一人還未著寸縷，這情景怎麼看怎麼…古怪！不過這當事的兩人都並未覺著不妥，從此而斷，兩人必定都非常人！
    
    此時，那瘋子口中的小毛丫頭正在心裏仔細回憶著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解了這瘋子的封印？根據這瘋子的身份和表現，她認為他的話還是有相當的可靠性。如果他認定是自己給解了他的封印的話，那有…呃…她又瞄了瞄對麵…呃…應該就有百分之八十是沒錯。但她確信以前肯定沒出過這檔子事兒，難道…是在自己睡覺的這兩個月裏？思來想去隻有這段時間出差錯的可能性最大！一念及此她不禁無力地抽了抽嘴角，在這個第一次抵達的星球上第一時間就搞出這麼個事兒，她還挺佩服自己的。
    
    再次瞄了對麵一眼，她道：“過來。”
    
    ……沒有動靜。
    
    眼見對麵那人的頭頂似乎有冒出縷縷可疑的黑煙，臉部又開始有要扭曲的趨勢，她想了想，便起身向那人走去。
    
    瘋子可真是快要被氣炸了！什麼？過來？她以為是在跟誰說話呢？竟敢用這種語氣！小屁孩！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呢哈？!正蓄勢要爆發的那一刻，突然一個涼冰冰的東西覆上了他的額頭，一時間滿腦子的怒火消散不少，從那心底深處幽幽地冒出冰沁沁涼嗖嗖之感，形如實質，並往他全身各處、四肢百骸擴散。猶如在三伏天泡涼水一般說不出的舒服，讓他不由得半眯起了眼睛。
    
    正享受著，耳邊傳來意義不明的“咦”“唔”“呃”之聲讓他抬了抬眼皮……嗬！什麼時候眼前多了一張臉！沒看頭！正要轉過一邊，下頜卻被牢牢固定住，他眼中立時騰起一股火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你——知道我是誰嗎？”咬牙切齒。
    
    “不就是條小黑龍？”人家根本沒當回事兒。
    
    “小黑龍？”這小黑龍頓時覺得自己的臉肯定已經全黑了！“什麼？小——黑——龍！我堂堂黑龍大人還沒聽過哪個不要命的敢叫我小——黑——龍！想當年，除了‘大人’、‘尊主’、‘主上’……等等一係列的尊稱之外，就沒——”
    
    “沒什麼？”眼見這小黑龍又開始呈現呆愣狀，她好心地幫忙接話。
    
    “沒…沒了。”
    
    “沒了？沒有了？唔…是不是…沒有——名字？”她看見小黑龍又準備裝腔作勢，趕快轉移話題：“行了，現在我們來談點正事。”
    
    “切~~跟你有什麼正事好談？小屁孩！”小黑龍還故意在鼻子裏哼哼兩聲。
    
    “正事當然有，因為——我是你的主人！不是嗎？”眼前的小屁孩轉眼間就化身為誘騙天真小朋友的狼外婆，很“好心”很“善良”地摸了摸已經秀逗小黑龍的臉頰，順便還對他拋了兩個媚眼，搞得小黑龍心裏一陣惡寒，抖了抖身子，想要抖落一身的雞皮。
    
    “唔…呃…那個…你…我…對了！我是有條件的！”一邊結結巴巴地說著一邊還偷瞄著那小屁孩的反應。可憐的小黑龍，不知是因為被給他封印之人嚇的，還是這漫長歲月給磨的，又或者是給這小屁孩給寒磣的，竟然絲毫沒有生出反抗之心就乖乖地默認了這個事實！
    
    “我是你的主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都還沒提條件，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條件？”小屁孩義正詞嚴，她也看出來了，這小黑龍現在整個兒就在一呆傻狀態，現在不騙更待何時騙？
    
    難怪師父老說長時間閉關修煉是不成的，有害無益。閉關一段時間他老人家就要出去遊曆一段時間，說是多與人交流，相互印證，這樣才能更快地鞏固提高。這個道理直到現在她才算是徹底的認同。為啥？眼前不就一個長時間處於自閉狀態的活生生的範例？就這傻樣估計三歲小孩都能把他給騙去賣了！虧他們龍族一向還標榜高貴睿智，現在形象全毀了。
    
    小黑龍完全被問住了。是啊，人家還把自己的封印給解開了呢，雖說不至於要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這立馬就跟主人提要求好像也不大好。雖然他也沒有過做人屬下的經驗，不過還是決定等挑個適當的時機再來提他的條件好了，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心裏敲定了小算盤，小黑龍咽了咽口水，問道：“那…你有什麼條件？”
    
    “很簡單！首先，我要了解一下你的基本情況。名字？”小屁孩一屁股坐在小黑龍正對麵，兩個大眼瞪小眼，還真有那麼些壓迫感。
    
    “……黑龍大人。”
    
    小屁孩皺了皺眉，“太直白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條龍似的。換一個！”
    
    “……”
    
    小屁孩挑了挑眉：“想不出來？”就知道你沒名字，還給我裝。“要不我幫你想一個？有沒有問題？”
    
    “你想出來我再參考參考……”小黑龍舌頭含在嘴裏嘀嘀咕咕，也沒指望別人能聽清。
    
    小屁孩沒理他，名字也是個麻煩事。她自己的名字是“水”，這是師父取的，她也沒意見，那她的屬下要不要跟她保持一致性？還是可以百花齊放？她有些兒拿不定主意。這可是她的第一個屬下，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按她的心性，自然是都有各自的特色最好，誰沒有點自己的脾性呢？再說，要萬一惹出點什麼事兒，別人也不會立馬聯想到她身上來不是？可是——再次打量了一番小黑龍——這呆子別還沒惹事就給人害了，還是得多看著點才行。這樣一來，名字問題就有了大半譜了，“水之暗？……水之幽？……水之一？……”
    
    小黑龍憋不住了：“為什麼老是水之水之的？我才不要水！”
    
    “水是我的名字，你是我的屬下，這是幫你表明身份，明白不？”小屁孩——水，很好心的解疑答惑。“就那三個吧，唔…你喜歡哪個就用哪個。”說罷眼巴巴地看著小黑龍。
    
    小黑龍這下可傻眼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堂堂黑龍大人就要被人冠上專屬標簽了？這…這…這世道怎麼變得這麼快？
    
    “那就水之一？”水眼見有人又開始發傻，便提出了建議。
    
    “不行！”之一？難道還有之二之三？太難聽了！
    
    “水之幽？”
    
    “不要！”幽？聽起來就不硬氣，聽多了心情都不好！
    
    “那就水之暗吧！”水一錘定音，“也沒別的了。好了，現在是第二個問題：性別？”為防止小黑龍的唧唧歪歪，水迅速展開下一個議題。
    
    小黑龍還沒來得及反抗這欺負人的貼標簽行為，下一秒就眼睜睜地看著水的眼睛貌似無害地往他身上看過來，自然而然地往下一瞟，然後裝模作樣地點點頭：“男的。”他的腦袋一霎時完全當機，真真是呆若木雞。
    
    “第三個問題——”
    
    “啊——”一聲怒吼響徹天地，打斷了水的問題。顫抖的手指指向水，“你……你你……你……”可憐的小黑龍完全語不成句。
    
    “你自己不穿衣服。”水也很無語，這呆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呆，想想以後自己將要背負的這個沉重的包袱，她心裏也升起濃濃的無力感。要不…別理這家夥了？憑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離開這裏，何必還非要帶著這呆子？她恨恨地想。
    
    不過，她也就是這麼想想而已，心裏卻隱隱明白是丟不開這呆子的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是這因緣際會遇上他，也許是趕巧正好救了他，更有可能是因為她身上的血已經融入了他的身體、他的血脈，讓她不能也不願放開他。
    
    之前她將手放在他的額頭時已經探查得很清楚，他的身體裏、血液中混有不少她的神血，想想也就明白一定又是在她昏睡時不知怎麼流出來的，恰好被這個呆子吸收，也許正是因為這神血的緣故他的封印才得以解開。對！一定是這樣！要不這呆子怎麼可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