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
     又笑了！
     眾人腦海裏不約而同的冒出這句話。
     實在是不能怪他們的訝異，要知道昨天這兩個人完全是“我不開心請勿靠近”的模樣，可今天，且不說侯爺一反常態不坐馬車親自騎馬，還一副“我很愉快”的樣子，而那個青月吧，就更過分了，隔幾分鍾就傻笑一下，簡直像瘋了一樣。
     子諾瞄瞄青南城，見他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什麼異樣反應都沒有，心知問他也是無用，就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去問小月為何如此高興，又想著難道高興不好麼？覺得若是問了難免有些小題大做，小月難得這樣高興，就隨她去罷。
     不過他不問不代表別人也不問，肖婉拍拍馬屁股趕到青月旁邊，歪著頭打量了她一會兒，捂嘴促狹的笑道：“小月，你這個樣子很像前幾天的我哦！”
     眾人不解。肖婉接著說：“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哥哥，前幾日城哥哥與我說了話，我也是這樣傻乎乎的笑了好幾天呢！”空氣像是在那一秒凝固，青南城和子諾緊緊盯著青月，而占明均看著趙謹。
     趙謹，他在笑，這笑容與剛才的又不一樣，他的眼本生得極美，細長的帶著無限風情，此時笑起來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再多看幾眼，肖婉不經意間瞥見了，低下頭，耳根飄起一抹紅暈。
     下一秒，走在最前的占明均已經開始和青南城討論起南陵城的狀況，肖婉擠到趙謹和青月中間，子諾隻好退行一步，一個人落在最後，看著前麵的背影邊騎馬邊發呆。
     南陵。
     當高大的城門上這兩個浮雕起的大字出現在青月眼前，她的手控製不住的發抖，以為，早就忘記了，原來一直還留在記憶裏。
     紅色的，燈籠，鮮血，笑聲，哭喊——永生難忘。
     “月月？”
     青月抬頭，青南城難得關切的表情讓她受寵若驚，“哥哥？”
     “那些事，不要想。”他說著，眼裏是堅定的態度，他知道她懂。
     “嗯。”青月避開，而後道：“若不是爹和你，我與小明子怕早就葬身魚腹了。”
     原來你不懂。青南城心裏刺痛，眼神一變，抿嘴揚鞭而去。
     早有得到消息的南陵太守在城門下迎接元陽侯，大小官員，跪滿一地。
     領頭的是一個幹瘦的中年人，第一眼看上去很不顯眼，如果不是那一身禦賜的官服，青月相信走在人群裏不會有人注意他。
     鶴朝一向重形色，官場施行的是推薦製，選任一郡之首是要經過大殿上鶴皇親試的，如此貌不驚人之人，如何會當上南陵太守？青月又打量了他幾下，心裏略有計較。
     “南陵太守辛解參見侯爺！”
     聲音暗啞低沉，此時風大，一句話被吹得七零八落，勉強入耳。
     趙謹絲毫未動，直到冷風刮得跪著的人瑟瑟發抖，不少人開始活動手腳，似乎堅持不住卻懾於元陽侯的身份，不敢有太大動作。
     辛解卻是一動不動，雙眼直視趙謹，平靜無波。
     厲害呀！青月心裏暗讚。
     終於，辛解垂下眼眸，又道一聲：“南嶺太守辛解恭迎侯爺大駕！”
     依舊是那般聲調，但這回，趙謹微微一笑，“太守辛苦了，本侯見你那麼久都不開口說話，還以為你不認得本侯呢！”
     怔愕之後，氣氛開始融洽，趙謹被南陵官員們簇擁著進了城，占明均緊跟在他身邊，青月，青南城和子諾肖婉四人落在最後麵。進了城後，四人與前麵的車隊越隔越遠，按照先前的約定，他們住在客棧裏，並不與侯爺一同住在太守辛解安排的行館內，因為青月說，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雖然比喻不甚恰當，道理卻是相通的。
     看著繁華的街道，擁擠的人群，肖婉說：“你們鶴朝真是有錢呀，那些雞鴨魚肉白白浪費了好可惜！”
     她還惦記著擺在城門前的十二桌按侯爺標準定的酒席，滿滿當當十二盤菜，香味四溢。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肖婉就嚷著可以大吃一頓，被占明均訓斥了幾句，占先生還說：這些都是不能吃的！
     青月解釋說：“你誤會了，占先生的意思是我們不可以吃，”她想了想，接著說：“再有錢，也不能浪費。”
     見肖婉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她，似乎還是不明白，青月又加了一句：“浪費，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說完，她就覺得有一道銳利的視線朝自已掃來，可是順著方向看過去卻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酒樓裏的客人都好端端的坐在那裏，店小二跑上跑下，沒有任何異常。
     青月將視線往上抬——翔雲樓。
     旁邊就是——翔雲客棧。
     青月停下來，對青南城說：“哥哥，我們就住在這裏吧？”他當然不會反對，這是南陵最好的客棧，青月的眼光，挺好。於是要了兩間上房，各自收拾行李不提。
     如無意外，依照趙謹的意思，他們會在南陵留上三日。三天，青月琢磨著，怎麼著也要看看那兩個地方，眉頭一皺，唉，也不知道小黑有沒有跟上來——
     “青月？”
     是占明均。
     青月打開門，“占先生，有事？”
     他先是朝屋內看了一圈，青月笑道：“肖婉出去逛了，我哥和子諾都陪著。”
     陪著？是你讓他們監視的吧？占明均安下心來，說：“今晚太守設宴，侯爺身邊沒有人……”
     趙謹從京城來邊城沒有帶侍女，離開邊城時所有的丫鬟也都留在了府裏，現在隻得一個青月，她眨眨眼，“占先生，可否答應小月一個條件？”
     占明均道：“隻要你今晚服侍好了侯爺，一切都好說！”
     青月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服侍？
     “青月不過是想得兩天假，”她盡量忽略掉占明均的意思，“想逛逛這繁花似錦的南陵城，可以嗎？”
     當然可以。
     趙謹在看到恢複一身丫鬟打扮的青月站在門外時，向占明均投去了責備的眼光。
     說是洗塵接風宴，實際上不過是一群戴著麵具的人圍坐在一起說些違心的話。元陽侯趙謹坐在最上方，他的左右分別是太守辛解和南陵守軍副將，餘下幾人，在最初介紹之後均是連頭都不敢抬，握著酒杯的手一直在抖。
     青月安靜的站在他身後，不時替他斟酒遞帕子，將席上之人的小動作全部記了下來。
     趙謹喝醉了，他的酒品不錯，醉了之後沒有大吵大鬧，更沒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癱軟的往地上滑，當然，青月會扶著侯爺，不讓他丟臉的。
     謝別了太守，青月“啪”的一聲關上門。
     燈下，哪還是剛才不省人事的趙謹？
     元陽侯伸出食指豎在唇上，讓她不要出聲，青月壓下怒氣，瞪著他。等腳步聲走遠，確定再沒有人偷聽，趙謹揉著太陽穴，呻-吟一聲：“一群混賬東西，喝死我了！”
     “侯爺在我麵前就別裝了，”青月掐掐手心，讓自己清醒一點，“酒過我手，酒精含量減半，醉不了人！”
     趙謹似笑非笑，“小月，站了一晚可累壞了？坐下吧！”
     青月忽然想起“酒不醉人人自醉”這句話來，下一句是什麼？她退後一步，不敢再多看趙謹一眼。
     這時的趙謹，哪還有一分一毫像小明子？
     而小明子，如何能有這般魅惑的姿態？
     美男如玉，何況還是燈下略帶醉意的美男。青月從來不否認自己很博愛，也不否認自己喜歡以貌取人，所以此時她也有些醉了……
     從趙謹嘴裏吐出的兩個字卻讓她猛地清醒過來，“寶兒？”似乎曾經聽過。
     趙謹說：“寶兒是極好極好的女孩子，特別的善良，特別愛笑，每次與她在一起我都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又不能每時每刻都在一起，那時候我最喜歡進宮，因為隻有進了宮才能看見寶兒。”
     “一開始我不知道，後來付原告訴我她是曹榮的外孫女，我發了脾氣，還發誓再也不去見她，不和她玩，可是後來寶兒偷偷出宮來找我，被皇後打了一頓，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才知道錯，去跟她道了歉，以為一切可以回到從前，而且我那時也決定了，如果皇叔成全我和寶兒，我就老老實實做他的元陽侯，結果”
     “寶兒……”
     青月走過去，用寬容的姿勢將趙謹攬進自己的懷裏，“沒事了。”她說，“寶兒會知道的，你這麼愛她。”她看著快要燃盡的紅燭，微微走了神，沒有聽到懷裏的人說的那一個“不”字，而有些事，就這麼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