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寢室的時候，蘇小白眼裏擱著兩汪淚，還未說話，就衝出兩道溝渠。
    “你怎麼了。”我問，撕了一點衛生紙過去。
    “我錢丟了。”蘇小白擦著鼻涕，哼哧的說道。
    “啊？丟了多少，怎麼那麼不上心啊。丟哪了到底？”
    “就在寢室裏丟的……兩百塊，都是整的，我一分錢沒花，都掉了。”
    “寢室？你別開玩笑，是不是掉床底下了？”說著，我就俯身去床底下找，兩百塊，對我們這些並不富裕的家庭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
    “肯定有人偷了！”蘇小白憤憤的一跺腳。
    “小白，話別亂說，寢室就四個人……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
    “可是……也不好隨便懷疑啊。”我有些無措。
    小白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拍腦袋：“張芊芊！一定是張芊芊！”
    “都什麼啊！”我看著小白莫名其妙的說話。
    “張芊芊中午的時候翻過我的床，錢就是中午沒有的。肯定是她！”小白咬著牙，似乎要將張芊芊撕碎。
    “什麼？張芊芊？不可能吧，都一個宿舍的。”我被蘇小白的話炸懵了。
    “什麼不可能，中午我就把錢放枕頭底下，然後出去洗頭，回來錢就沒了，就她一個人，除了她，還能有誰？”蘇小白重重揣在床上，鐵架床發出恐怖的聲音。
    張芊芊話不多，跟她的關係也就跟溫水似的，不會多壞，也絕對好不到哪去。在一個寢室大半年，我能不和她打交道就盡量避免。
    就在蘇小白臉色風雲變幻的時候，張芊芊回來了，臉上還帶著水漬，剛剛洗完臉回來。
    張芊芊將洗麵奶放到窗台上，轉身那毛巾擦臉。
    洗麵奶？張芊芊家庭困難眾所周知，平時早上洗臉就用一塊三塊五的香皂，今天怎麼這麼奢侈，用我們幾個女孩都羨慕的佳雪洗麵奶，還買了護膚品，如果蘇小白剛才的話讓我心存疑慮，那麼，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了
    張芊芊顯然沒有注意到我們再看她，將嬰兒油抹在臉上，還特意拍了拍臉蛋。
    “張芊芊！”蘇小白走過去。
    “什麼？”張芊芊轉身，皺著眉看蘇小白，將護膚油收起來，放在枕頭下“你怎麼了？”
    “我錢丟了。”蘇小白站在她麵前，眼神深不可測。
    我在蘇小白身後，都能聽到她話裏的咬牙切齒。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張芊芊不知是鈍還是笨，看到這樣的蘇小白，居然毫無反應。
    “我再小心，也防不住有人有心。”
    “下次小心，丟了多少？”張芊芊心情似乎不錯，臉上扭曲的難過也掩蓋不住喜悅。
    “裝！你給我裝！”蘇小白突然撲上前抓住張芊芊的頭發拚命撕扯，還往床角撞“婊子！賤貨！我丟多少？你會不知道？”
    張芊芊懵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死命的撕著蘇小白的臉，我一看不對勁立刻上去拉住蘇小白，張芊芊趁機一腳揣在蘇小白肚子上，蘇小白坐在地上，似乎喘不上來氣。
    我放開蘇小白，將張芊芊壓在地上，左右開攻，扇她耳光，蘇小白又撲上來，惡狠狠挖張芊芊臉。
    “你們在幹什麼！”聞聲而來的同學將我們三人分開，張芊芊臉上道道血痕，蘇小白也沒好到哪去，唯獨我臉上隻有青腫，未曾見血。
    “你們這是什麼樣子！”胖子劉一臉痛心疾首，我、蘇小白、張芊芊一起站在政教處等待處分。
    張芊芊蘇小白怒目相視，若非老師在麵前，隨時可能再打一架。
    “都高三的學生了，少惹一點事，行不行！”胖子劉將沒有水的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說，起因是什麼？”
    “老師，她偷我錢！”蘇小白用袖子抹掉臉上的血“兩百塊，我放床上……”
    “我沒有！”張芊芊也像是炸了毛的貓，張牙舞爪，齜牙咧嘴。
    “賊從來不說她是賊？”蘇小白冷哼。
    “你什麼意思！”張芊芊臉漲的通紅。
    “賤貨，我就是這個意思！”蘇小白雙手攥的緊緊地，似乎隨時都能再開一戰。
    “都閉嘴！”胖子劉重重敲下手裏的茶杯，兩人都安靜了，胖子劉將目光轉向我“你說，怎麼回事？”
    “蘇小白的錢掉了，懷疑是張芊芊……”我話還沒說完，張芊芊跳起來“我沒有！再說一遍，我沒有！”
    豆大的淚水從她眼眶裏滾落。
    “你怎麼知道是她拿的。”胖子劉放下茶杯，看著我。
    “蘇小白說的。”
    “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就隨便懷疑同學，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是誹謗，動手打人就是私刑，你們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法律！”胖子劉中氣十足的衝我吼。
    “我有證據！”蘇小白急的大喊。
    “什麼證據？”胖子劉看著蘇小白。
    “她”蘇小白指著張芊芊說“她翻我床了。”
    “我在找鏡子。”張芊芊毫不氣弱。
    “找鏡子找我床上？騙鬼呢。”蘇小白更是不屑的看著張芊芊。
    我早上用完，隨手扔你床上了！“張芊芊毫不猶豫的和蘇小白瞪眼。
    “那你怎麼解釋洗麵奶！”我急的吼出來。
    “安靜。”胖子劉肥大的手掌再次給桌子重重的一擊“你說。”他指指我。
    “前幾天張芊芊還說她沒錢了，今天就有了，而且還剛買了洗麵奶……”
    “我買洗麵奶怎麼了？”張芊芊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氣得渾身發抖。
    “等她說完。”胖子劉發話，製止住張芊芊、
    我清清嗓子，繼續說：“她平時連香皂都舍不得用，而且她明明沒錢了，三天前在寢室說的，當時寢室的人都在，今天就有錢了，而且正好是蘇小白丟錢的時候，老師，你聽聽看……”
    張芊芊本來泛紅的眼圈，眼淚一下子掉下來，著急的辯解“不是我，我沒有。真的……”
    “安靜！”胖子劉製止住我們的嚷嚷“你說，”他指了指張芊芊“錢怎麼來的。”
    “我妹妹給我送的，今天中午我妹妹給我送了一百。”張芊芊似乎平靜了條理清楚的開始解釋。
    “你妹妹哪的？”胖子劉問。
    “就是隔壁師範附小，二年級。”張芊芊說。
    “笑話！哪家的會讓一個小學生給高中生送錢？”蘇小白嗤笑著。
    “都先回去，先回去睡吧，明天老師就去調查，你們先別鬧了，好不好？”胖子劉似乎無奈了。
    回寢室的路上，蘇小白一路都在罵，用不大，但是絕對聽得到的聲音說：“婊子，賤人，就是賤，再手賤就把爪子掐了。看她還賤不賤的起來。”蘇小白恨恨的罵，張芊芊臉色蒼白。
    當夜，我聽到張芊芊在被窩裏抽泣。
    低低的、壓抑的哭泣，似百爪撓心。
    一夜，蘇小白打架，和蘇小白打架的原因傳遍了學校，張芊芊愈發沉默。剛開始還辯解，在那些或鄙夷或不屑的眼神下，連辯解都是蒼白的。
    幾日後，我們再次聚在政教處，還有蘇小白的母親和張芊芊家的高堂，以及她幼小的妹妹。
    蘇媽媽剛到學校，二話不說就甩了蘇小白一耳光，兩百塊，對蘇小白這樣的家庭來說，不是小數目。
    蘇小白臉蛋紅紅眼圈也紅紅的跟在蘇媽媽後麵。在政教處，也看到同樣狼狽的張芊芊，不，或許更狼狽一點。
    胖子劉蹲在張小妹麵前，盡量擺出和藹的樣子。可惜，張小妹似乎都快嚇哭了，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抖著。
    “你叫什麼名字？”劉老師摸摸她的頭，對出一塊糖，大白兔奶糖，我們平時很少吃的好東西。
    可是小姑娘不敢接，怯怯的看著父母，拚命搖頭。
    “乖，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胖子劉開始慢慢誘哄，張家父母卻耐不住了“快說！”張媽媽的一聲叱喝讓小姑娘哇的一聲哭了，模糊不清的念：“張……小小……”
    “別嚇著孩子。”劉老師把張蕭蕭抱在懷裏，喂了塊奶糖。擦幹淨她的小臉“小小啊，告訴叔叔，你給姐姐送錢了沒有？”
    張小小止住了抽泣“送了，一百。”聲音裏還帶著委屈的顫音。
    “什麼時候啊？”劉老師問。
    “上個星期五。”張小小的回答倒是挺利索。
    “乖，出去吧。”胖子劉又塞給張小小兩塊奶糖，讓張小小出去。
    蘇小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狠狠的剜著張芊芊，張芊芊也毫不猶豫的瞪回來。保衛科的老嚴將張家集體都請出去。
    胖子劉抹抹汗：“這事，它實在不好辦啊。”
    我和蘇小白站在辦公桌前等著胖子劉下結論。
    “這個學生，你的錢丟了，你也看到她翻你床了，可是你有沒直接看到她拿。”
    蘇小白靜默著，看著胖子劉。
    “要是實在找不到有利證據，而她又死不承認，你呢，就吃個虧，當買個教訓吧。”胖子劉陳詞結案。
    “你的意思是，學校不給解決。”蘇小白齜牙。
    “不是不給解決，是實在解決不了。”胖子劉歎氣，“也不能太較真。”
    “我明白了。”蘇小白轉身就走，卻被胖子劉叫回來。
    “你看你這個學生，怎麼說不聽呢？”
    “我怎麼說不聽了，哦，出了事情，學校就這麼混亂糊弄過去，還要我吃虧，憑什麼啊，是不是真的火災了，死人了，在你們眼裏才是能解決的事情！”蘇小白徹底暴怒，也不管對方什麼身份。
    “你這個學生，又不是不給結局，我就是做個假設，看把你急的”胖子劉難得好脾氣，開始解釋。
    蘇小白靜默了，坐在沙發上，看秒針一圈圈走過，我也坐立不安。
    三十分鍾後，政教處的們終於打開了，老嚴進來直歎息。
    “問出什麼了？”胖子劉問。
    “什麼都不肯說”老嚴喝了口水“問了半個鍾頭，就說了仨字‘不知道’。”
    瞬間，我感到身邊的蘇小白繃緊了。
    老嚴回頭：“這個學生，審不出來，你就吃次虧吧。”
    蘇小白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將門摔得山響。
    蘇小白現在就想像是烈火燃燒的鬥士，我知道她心裏咽不下這口氣。
    “小莫。”蘇小白叫我。
    “嗯？”
    “你說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蘇小白牙齒咬的咯咯響。
    “要不怎麼辦，再打架你就開除了。”我躺在床上，對著窗戶出神。
    張芊芊推門進來，打開包，開始收拾東西。
    “媽的，一股人渣味兒。”蘇小白將窗戶開到最大“聞見就惡心。”
    張芊芊臉色明顯僵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小莫，小心身邊有豺狼。”蘇小白開始上躥下跳，展現她的無窮精力。
    “此話怎講？”
    “姑娘財務莫要留於此處，若是被奸人看中，不過徒添己悲。”蘇小白開始唱念做打。
    “多謝公子提醒，小女子無以為謝。”
    “姑娘莫不是要以身相許吧，在下尚無妻室……”
    張芊芊放下手裏的東西就出去，我看到她泛紅的眼圈。
    中午放學，我從飯堂出來，手裏掂著餅，向教室走。
    “小莫。”回頭，李聰匆匆忙忙的跑過來。
    “小莫，小白的錢真是張芊芊拿的？”李聰問。
    “她死不承認。”
    “真看不出來啊，我原來丟的錢也肯定是她拿的，沒想到是這樣的人。”李聰跺腳“原來我懷疑過她，不過沒你們這麼狠逼得出來，她也是死不承認。”
    “賊要能承認了，她就不會在這了。”
    剛走到班門口，就聽到小白刻薄的聲音：“有錢了還吃宮保雞丁呢。”
    李聰立刻接口：“還不知道是誰的錢呢。”
    我看到張芊芊拿勺子的手青筋暴起，喉骨明顯的滑動了一下，像是咽下無盡苦澀。
    推開寢室門，濃重的農藥味撲麵而來，張芊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身體早已冰涼，地上也有掙紮的痕跡，看來，在死忙來臨前的某一刻，她也後悔過。
    不過蘇小白已經完全傻了，她手裏捏著一張紙，紙上幾個字力透紙背。
    “我用死證明我的清白！！！”
    我用死證明我的清白，張芊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我用死……證明……清白。
    張芊芊家人再次來，他們抱著張芊芊的屍體，蘇小白躲在角落裏，淚流滿麵。
    張家人站在蘇小白的麵前尖銳的罵，用力的踹在她身上，蘇小白倒在地上，她……瘋了。
    似哭似笑的嗚咽，哀傷連綿不絕。
    ……
    很久很久以後，再次回到校園，站在我生活過三年的寢室樓上發呆。
    張芊芊是不是真的拿了蘇小白的錢。
    是的，她拿了，不過數目不對，張芊芊找鏡子的時候我也在，當時我在地上係鞋帶，那張粉紅色的鈔票掉下來，落在我手邊，粉紅色的光芒不停地誘惑……誘惑著……
    而張芊芊，盯著床上的另一張鈔票未曾察覺，也許在我離開後，她也和我一樣，將那種充滿光芒的紙放進口袋。
    誰不希望自己的青春潔白如雪呢？
    我希望，張芊芊也希望。
    我們都希望，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樣，純潔時光。
    可笑的是，我們從未打量，自己是否真的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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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給個評論呢？
    難道我的寫的東西真的很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