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不敢再看，將身體扭向曾園入口方向，恰巧留意到銀色背影消逝前的一霎。
    金色裙擺和銀色襯衫的衣角一起在空氣中擺動著，時而疏離，時而貼緊，好像一大一小兩隻蝴蝶在追逐嬉戲。幽深的夜幕下，尉少爺抱著女子的背影看起來好像割裂整個陰暗世界的一線強光，雖然隻是一霎，卻在視網膜上留下磨滅不去的痕跡。
    看得發呆的中年男人突然打了個冷顫——曾少爺經過自己身邊時帶來的冷氣好像比這冬夜的溫度還低。
    緊緊攥著通訊儀的男子心虛地低下頭，再不敢望向自己不該刺探的秘密所在。
    他聽見身邊有輛車子呼嘯而過，向山下開去。那速度太快，來不及抬頭的他，眼角餘光隻看見一抹銀灰色。
    “為什麼不肯去醫院？”開車的年輕男子難以自控地低聲喝問。
    “我很好，完全沒受傷，你不要擔心。”安諾恩躺在椅背被放平的副駕駛座位上，聲音虛弱地解釋。
    表情陰婺的年輕男子將跑車開得風馳電掣。
    看著身姿詭異的密林在一秒內就被遠遠拋在後方，安諾恩不安地開口：“我隻是有點被嚇到了，才會昏倒，休息一天就會好的，真的。”
    男子的嘴角抿得緊緊的，眼裏隱隱地閃過一絲不安。
    再次將車子開到孤兒院門口，瞥一眼冰冷生硬的鐵門，尉衝打開車內光芒柔和的頂燈，扭頭凝視無力躺在椅背上的女子。
    銀灰色長衣覆蓋下的身體不知為何在陣陣輕顫，露在衣襟外麵的瑩潔上臂被玻璃碎片割出道道細痕，幾滴細小的血珠掙紮著滲出傷口，好像白色櫻花瓣上細細的嫣紅脈絡。
    閉上漆黑閃亮的眼睛，麵孔完美得如同拿斯索斯的男人低下頭，溫柔地吻上那絲絲血痕。
    半昏迷狀態中的女子被這吻的熱度喚醒。看著男子緊閉的雙眼，她眼中蒙上一層霧氣，伸出手去輕撫男子金棕色的頭發，口中不斷重複：“放心，我沒事。”
    男子的睫毛翕動著，慢慢睜開黑白分明的雙眸。
    女子在那黑如瑪瑙的眼波裏看見自己的倒影，心裏一顫，情不自禁抬頭吻上男子沾著絲絲嫣紅的雙唇。
    天旋地轉的恍惚中，女子隱約看到，他和她經過無數光年的滄海桑田，再次在塵世重逢，找到彼此。
    那唇，是上一世的印記。
    那吻，是前一生的約定。
    然而，他和她仍然被無窮無盡的黑暗裹住，被纏得喘不過氣。頭上的一點光亮微弱慘淡，看不出一絲衝破黑暗的希望。
    可是——女子微笑起來——被黑暗纏得越緊，我便離你越近。聽著你我交融的心跳，心底好似生出綿綿不絕的勇氣。
    感覺到她唇角的微笑，男子抬起頭。凝視著女子的笑靨，他用溫熱的指尖輕輕撫過她柔嫩的臉頰，低聲道：“我再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女子舉起手，輕輕摩挲男子停留在自己臉側的指尖，綻放的笑容好似黑夜林間突然從天而降的六翼天使般絢爛閃耀。
    “知道，所以我不怕！”
    兩個人緊握雙手，凝視著對方，仿佛這一眼便是千年。
    天邊微微發白，男子歎息一聲，最後吻一下懷中女子的額頭，輕聲道：“我送你進去。”
    女子在他懷裏輕輕點點頭，有幾分留戀，有幾分不舍。
    男子扶正她的身體，走下跑車，繞到副駕駛方向，為女子打開車門，再將她輕柔地抱起。
    女子看看孤兒院二樓方向，不安地說：“我自己進去吧。”
    了然地看看二樓，男子不情願地將女子放下。
    凝望她披著自己外套消失在大廳，俊美無儔的男子慵懶地靠上車門，點燃一根煙。
    白色的煙霧緩緩融入這個寒冬的清晨，好像連一絲溫度也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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