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 第十七章 睡蓮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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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t!”駕著二手白色桑塔納的年輕人不耐煩地低聲詛咒一句。
看起來似乎要下到永遠的雪不知何時居然停了。因為厚厚的積雪,S市路況很糟糕。前方剛剛出了連環相撞事故,環城路上的車輛現在全都動彈不得,憋做一團。交通警察和救護車急匆匆地趕赴了現場,混亂局麵得以控製。
按現在的狀況來看,今天搞不好要遲到。年輕人皺著眉頭看看時間估算著。
略微放低左側車窗,外麵的風聲、人聲、汽車發動機聲撲麵而來。點燃一根MILDSEVEN,夾在左手修長的食指和中指間。煙霧嫋嫋上升,飄到窗縫被寒風扯得七零八落。
年輕人不耐煩地調大了正在收聽的立體聲頻道的音量,S市著名電台節目策劃人兼主持人沈琪那嬌美可人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感謝趙女士將她的情感經曆與我們分享,下麵將為大家放送鍾揚最新同名專輯主打歌《站在世界中央》。本月20號,這張專輯將在全亞洲同步發行。現在就來領略鍾揚帶給我們的音樂魅力吧。”
頗具動感的歌曲前奏沿襲了鍾揚近兩年來的風格。演唱者的聲音極特別,磁性又華麗,令人過耳難忘。至於歌詞,則是一覽無餘的中國風。據某些音樂評論家說,鍾揚近兩年來的歌曲巧妙地捕捉了中國古詩詞的意境,小橋流水中見大氣,兒女情長裏顯雋永。
這個年輕人顯然有不同看法:“什麼新專輯?來來去去還是老一套。狗屁中國風,詞填的亂七八糟整個一大雜燴,搞不好作詞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正抨擊著,外衣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諷刺地是,這首鈴音也是鍾揚去年熱賣的歌。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他調低音響音量,按下手機接聽鍵:“張姐,是我,雲飛。嗯……對,路上發生交通事故,現在塞車情況嚴重。幸好我今天出門早,估計二十分鍾內就能趕到,不會太遲,你放心吧。”
顯然對方又囑咐了幾句,年輕人點頭應允著,然後結束了通話。
恰在此時,前麵的車輛開始緩慢前行。他拉開音響下麵的煙灰盒,訝異地發現裏麵不但纖塵不染,而且還多了盒香口珠,是他最喜歡的薄荷味。
按滅半燃的煙,拿出包裝已被拆掉的香口珠,放一顆入口,安雲飛微笑了起來。
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諾諾昨夜偷偷弄的,隻有她替自己保管著這輛車的備用鑰匙。那個諾諾啊,有時候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有時候卻心細如發。不知道將來會跟她共度一生的人是誰?
後麵傳來不耐煩的喇叭聲,安雲飛回過神來,謹慎地跟上了前麵行進的速度。
抵達本市最豪華酒店的門前停車場的時間,已經接近五點鍾。冬天的夜色總是降臨得讓人猝不及防,此時天近乎全黑,唯有酒店門口金碧輝煌的燈火,驅散了些許冬夜的落寞和寒意,讓路人忍不住想與那份溫暖融為一體。
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停穩車,一位年約三十歲左右的華服女子已經衝了過來,不顧旁人的眼光,拉著剛鑽出車子的年輕人就走。
安雲飛爽朗地一笑:“張姐,總得讓我拿上化妝箱吧。”
被稱作張姐的女子回過頭來發現他還空著雙手,羞赧地一捂嘴,連連點頭:“看我都急糊塗了!雲飛,我跟你講,江小姐今天心情不好,脾氣有點大,你一會千萬忍耐些。”
安雲飛微微皺了下眉頭。那個江小姐的怪脾氣,他可是領教過。上次給她化妝的時候,她就嫌這嫌那的。一會說沒有新意,一會說不配她的氣質。
顧客是上帝,有點名氣的顧客是上帝的老爸,有點名氣的女顧客是上帝的老婆——這是安雲飛的座右銘。不管顧客多麼挑剔,說話多麼惡毒,他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誰讓他自己現在隻是個後輩呢。
如果有成名的機會,我絕不會放過,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每夜入睡前,安雲飛都對自己這樣說。有朝一日,我名聲大噪,就輪到這些勢利眼哭著喊著求我來點石成金了。我等著那一天。但是,在那一天來到之前,我必須忍耐。
安雲飛拎著化妝箱和張姐站在五星酒店的電梯裏,看著樓層數字不斷變換,心裏對這個世界半是鄙夷半是渴望。
一向待人和善的張姐以為安雲飛的沉默是因為緊張,就安慰地對他笑了笑。然而,她隻看見年輕人明亮純淨的眼睛,卻對年輕人的處世哲學毫無所知。
“叮”的一聲後,電梯門寂靜無聲地滑開。邁出這一步,踏上的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土地。那裏有顏如玉,那裏有黃金屋,那裏更多的是醜陋的人心和美麗的陷阱。人人都知道那裏的危險,卻又情不自禁地被華麗的外表吸引而陷身其中,最終無法自拔。大家管那叫娛樂圈,我安雲飛管它叫通往天堂的踏板。
“江小姐,對不起,我來遲了。”一進房間,安雲飛竭力做出恭謹的模樣。
豪華套房客廳裏,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正背對著安雲飛,雙臂抱在胸前,站在長長的可推動式衣架附近,煩躁地打量著滿架的晚禮服。她聞言將身體轉過來麵對門口,露出一張姣好卻略帶怒容的臉。
出於專業習慣,安雲飛每次工作結束後都會記錄下客人的身體特點,方便將來的形象設計。他的筆記本上當然少不了關於這位江小姐的描述。今天臨出門之前,他看了一下上次的記錄,現在對著本尊回想起自己的記錄,他暗笑自己的描述還真不是一般的準確。
江小姐有一雙新月眉,平時看來很柔美,也不愛皺眉,偏偏發脾氣的時候,她會下意識地挑眉,眉眼就會隨之變得淩厲起來,立時宛若換了個人。
安雲飛最欣賞的是她眼窩略凹的杏仁眼,隻要勾長眼線,那雙眼睛不但很有神采,而且會讓整張臉都變得嫵媚起來。可是畫出嫵媚的臉,可不代表臉的主人也會隨之變成溫柔女子。
江小姐板著麵孔,冷冷地嗬斥:“不是跟你說了,今天的晚會很重要嗎?你怎麼還是遲到?要不是一時找不到別人替手,我早讓張姐給你打電話,告訴你不用來了。”
安雲飛心裏一陣冷笑,找不到人?化妝師到處都是,怎麼會找不到?明明是因為上次給你做的造型讓你大出風頭,你才會再來找我,偏偏嘴硬不承認。就你這種待人處事的態度,難怪總是半紅不紫的。
放下化妝箱,安雲飛慣例性地詢問:“今晚江小姐想要什麼風格?”
女人咬了下指甲,氣呼呼地說:“我要是知道,還要你做什麼?”
做慣了和事佬的張姐眼見氣氛不對,連忙過來打圓場:“睡蓮,外麵雪太大了,到處都在堵車,雲飛也不想遲到的。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雲飛介紹下今晚的情況,這樣才能方便他給你做設計,成吧?”
江睡蓮不置可否地繼續啃著右手中指的指尖。
看著她在那裏折磨自己的手指,安雲飛暗中皺了皺眉,一會兒弄完頭和臉,還要給她修指甲。這個女人,真能添亂。
張姐把安雲飛拉到旁邊的一個房間,輕聲說:“你別怪她。今天情況有點特別。”頓了頓,她思忖著說:“你知道,今天是我們曾氏集團舉辦的新年慈善拍賣會,各行各業的來賓都有。關鍵是,今晚有位來賓是江小姐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所以,她的心情,你明白了?”
好歹在這個圈子也算混過幾年,再不明白,安雲飛就是白癡了。點點頭,他心下開始盤算:原來是和前男友久別重逢,怪不得今天的脾氣看起來比上次還怪。以前覺得她不過是光怪陸離娛樂圈裏的二流花瓶,沒什麼實力,憑借一張臉被富商包養上位,卻被捧得不上不下,地位尷尬。想不到這樣一個經曆複雜的女人也有普通小女生的一麵。
走到衣架前,他仔細打量了下那些衣服,挑出一襲淡粉的魚尾式禮服,捧到江睡蓮麵前:“就這套吧,怎麼樣?”
江睡蓮好像從夢裏驚醒一般,看見那套衣服,猛地大叫:“不行,不行,顏色太俗氣了。他不喜歡粉色的。”
見她那麼直白地把心裏所想喊了出來,張姐衝過來,拉住她的手,摁了摁。
江睡蓮反應過來,臉一下繃住了,竭力裝作鎮定的模樣:“我是說,那件衣服的品味不適合今晚,跟別的女賓比起來,不夠搶鏡頭。”
安雲飛微微一笑:“江小姐,這件衣服本身的確不夠搶鏡頭,可是它勝在既可以凸顯身材又能強調青春感,很適合你今天的要求。至於品位,是人做出來的,這是我這個設計師的工作,您不用操心。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如果江小姐對我做出的整體設計不滿意,我就給您重換一個,怎麼樣?”
江睡蓮表情陰晴不定地端詳了安雲飛半天,終於走進了臥室,坐到了寬大的梳妝鏡前。
塗上最後一層唇彩,鏡中出現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容。粉紅色的腮紅和唇彩,自己平日極少用,出乎意料地,這張臉居然會被這麼惡俗的顏色裝扮得如此嬌嫩清麗,像個不知世事的少女。
端詳著鏡中人,江睡蓮不住地讚歎著化妝師的技巧。眼睛向上方看去,鏡中的安雲飛正低著頭打理頭發。他手法嫻熟、胸有成竹的模樣看起來很專業。
上次他來做晚妝時,表麵畢恭畢敬,但骨子裏對我的蔑視,還是被早已學會洞察人心的我立刻捕捉到了。這也是一個高傲的人,跟我一樣,強迫自己低頭的時候,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真實的情緒來。“沒辦法,你不是演技派的。”想起王輝眾對自己的評價,江睡蓮自嘲地一笑。
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安雲飛抬眼看了鏡中的她一眼:“江小姐,有什麼問題麼?”
不敢搖頭,怕妨礙安雲飛的工作,江睡蓮保持住頭部的穩定慢慢開口:“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再做吧。”
安雲飛詫異地又瞄了她一眼,毫不遲疑地說:“沒事,習慣了。以前做練習的時候,一整天不停手都沒問題。”
“我以前練歌練舞的時候,也是一練一整天。”
江睡蓮現在的情緒出奇的好,居然還跟自己講私事。安雲飛心想,看來女人並不難哄,隻要能讓她變美,母老虎都能變成HelloKitty。
“隻可惜我的成績永遠不會與我的努力劃上等號。”
不得了,江小姐居然講到這麼敏感的話題。難不成要我繼續哄下去?拜托,哄女人方麵,我雖然經驗豐富,可是我對你沒興趣。安雲飛對江睡蓮的話充耳不聞,手下仍是不停飛轉。
“想追上別人的腳步,看來我這輩子沒有希望了。”
雪白的牙齒微咬著下唇,江睡蓮半垂眼簾,好像看著梳妝台上的化妝箱,其實眼裏什麼也沒看進去。
驀地,唇上一涼。
一抬眼,正對上一張英俊至極的男人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