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要問你，這小妖是何般人物？”那上神忽地一攏衣袍，蹙了雙眉，轉身望著茹淼，眼神驀地帶了些冷意：“方才險些把槿兒的雙目剜去！”
    我的臉微微有些發燙，麵子上卻有些掛不住了！日後，我怕是要被那群大小狐狸嘲笑了，枉我平日裏極其威風，今日，竟是拜在茹淼手中，實在是有些丟人呀！都怪那隻臭鳥，對，等姑奶奶我逮著你了，定要拔光你的毛！
    姑姑卻是沒有想到我心中竟是做如是想，隻是臉上驀地一白，霎時便失了方寸，全然忘記了平日的優雅，顫抖著雙手捧起我的臉頰，深深望著我的眸中，眼中忽的滑落一行清淚。
    我驀地慌了起來，趕緊伸出那細小而又柔若無骨的手掌，抹去她臉上的晶瑩，佯裝輕鬆地說道：“姑姑，我已無事了，你莫要擔心，何況她這小妖怎能奈我何？”
    誰知她的淚流的更凶了，倏地，她伸手抱過我，伸出右掌，覆在我的頭頂，探了探我的內息，這才臉色稍霽，眼眸微轉之時，水藍色的長袖一甩，幾個起落間，便把正欲逃走的茹淼纏了過來，棄於一旁的地上。
    “茹淼，我自問不曾虧待與你，為何，你總是為難槿兒？往日，我隻當是小孩子脾性，你鬧著玩罷，卻不料，你居然如此狠毒。”
    姑姑的語氣淩厲至極，不止令伏在地上的茹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遑論見慣了溫吞如水的姑姑的我，我不曾想那般淡笑無害的姑姑，也有這般淩厲的一麵，竟令我忽而間又敬又畏。難怪當初冉希那廝老神在在地說：“這個世上最令人害怕的不是那種時常發脾氣的人，而是那種平日裏溫和，卻突然發脾氣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令人敬畏！”
    半晌，茹淼方才抑製住顫抖，吞了吞口水，仰臉諂笑道：“上仙，我隻是與槿兒開開玩笑而已，並不曾真的要剜去她的雙眼，而先前打傷槿兒，亦是……亦是因為，我剛剛修行完畢，欲與她切磋切磋，對，是切磋武藝，卻是沒有控製好力度，這才……這才傷了她。”
    她許是狗急跳牆了，竟是拉著她身旁的一侍女，推至姑姑跟前：“是她，是她打傷槿兒的，不是我！”
    “你今日被抓個正著，都依然沒有懊悔之心，我豈能放過你？你以為我不知麼？你道冉希冷落於你是槿兒的過錯。”姑姑眸中冷光一閃，輕笑道：“你可知，槿兒的尊貴身份，那冉希就算娶她作正妃，都是高攀不上的，何況他還是有你這個未過門的妻子！你實是多慮了！”
    我聞言亦是使勁點著頭，姑姑這話我甚是同意，隻不過，我倒不是說冉希那廝配不上我，隻是我覺得茹淼真的是多慮了！她是不知冉希平日裏都喚我什麼！
    “茹淼……”茹淼驀地有些慌了，腳篩糠似的顫抖著，“茹淼知罪，請上仙饒恕。”
    “我一直未曾責罰過你，但今日，我卻不能輕易放過你，毀你千年修為，把你打回原形。若是你依舊不知悔改，傷害槿兒，我便讓你灰飛煙滅！”
    姑姑說罷便伸出右掌，覆在茹淼的天靈蓋上方，但見掌心一合一開，便起了一團淺藍色的幽幽熒光，她暗自念了個訣，那熒光便飄飄忽忽地自她手中飛離，傳入茹淼的天靈蓋中，複又轉身對著茹淼身後的侍女們說道：“回去告訴狐帝，若想他的媳婦兒無事，後日定要全力支持槿兒，莫忘了曾經允諾我的事情，否則……”
    不待姑姑說完，那上神兀自接道：“否則，我定會把霧之澤夷為平地！你隻道是我司空白說的！”
    原來這上神名喚司空白呀！難怪他竟是能把這白衣穿得這般飄渺出塵。
    漸漸的，茹淼火紅色的身子竟慢慢地變成了一火紅色狻猊，光滑的皮毛，銀紅色的犄角，水汪汪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竟十分可愛。嘴唇微微動了幾下，卻隻能發出嗚嗚的叫聲，大略是姑姑封了她的言語能力。
    我雖十分恨她平日裏竟欺負我，但卻是不曾傷及我性命，如此懲罰，似乎有些可憐，心中一軟，便試著開口，為之說情：“姑姑，這般對她，是不是有些殘酷了？”
    姑姑尚未答話，上神卻冷冷道：“這般小妖，竟欲傷害神族後裔，雖是不知情，卻也十分可惱。”略微頓了頓，他又轉身瞧著我，傷痛之情溢於言表：“你可知，方才她已傷及你的心脈，我若是晚來一步，隻怕你一輩子都不能化為人形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想她那兩指紫光一襲，竟是如此狠毒的用心。
    姑姑的神色亦是十分懊悔，臉色更顯蒼白，囁嚅道：“槿兒，快些拜謝碧靈上神救命之恩。”
    “碧靈上神？”我一驚，這才知這司空白竟是那中天之戰後，六界幸存的三上神之中，修為最高的碧靈上神。當下，心中的激動之情無以言表，隻能依言匍匐在地，喃喃道：“若槿拜謝上神救命之恩。”
    “霧兒，你怎能讓她對我行禮？”碧靈上神趕緊伸出雙臂，托起我的身子，回身望著姑姑，臉上略有些責備之色。
    姑姑趕緊笑著搖頭道：“日後她亦是要拜你為師的，為師為父皆是可以的，何況，因著你與那人的關係，這一拜亦是不算什麼的！”
    那上神仍要再說，姑姑卻躬身垂首，無比恭敬，淡淡地微笑著說道：“小仙先替槿兒謝過上神了！”
    他嘴角忽地溢出一抹苦笑：“霧兒何時竟對我這般恭敬了，我不是不同意收她為徒，隻是，你知道她的身份，我怎能……”
    “無妨，霧兒以後怕是也沒有機會對公子行禮了！公子看在霧兒曾經侍奉你幾千年的份上，答應霧兒這個請求吧！這對她亦是好的！”姑姑忽而改了稱呼，微垂著腦袋，竟是一副小女兒模樣，我詫異地張大了嘴，我竟不知，姑姑也有這般害羞的模樣！
    更令我吃驚的是，她竟是這上神的仙婢呀，無怪乎，以前說起這上神的事跡時，姑姑總是一臉崇敬與自豪。今日是什麼日子？怎麼有這麼多令人詫異的事情？我掐指算了算，卻是什麼也沒有算出來，是了，我這占卜的工夫什麼時候有效過？
    “公子不若去霧兒的竹樓一敘吧！”
    碧靈上神--姑姑的公子微頷首，道了句：“你終於肯喚我公子了！”
    語罷，展顏輕笑著，神情之中亦是十分滿足，伸手彈了彈衣袖，便負了雙手，徑自走在前頭。
    和暖的陽光下，路旁一棵棵柳樹皆垂下柔媚的身子，細長而翠綠的紙條輕佻地垂在他的肩頭，他的背影溫雅至極，清風調皮地鑽進他長長曳於地麵之上的廣袖，如墨的長發一絲不亂地散在肩後，身影修長挺拔，卻又略微有些消瘦，防似要乘風而去那般。
    我望著他的背影出神了片刻，方轉過頭，卻見姑姑炯炯注視著我，神色很是異常，有淡淡的疑惑與擔憂。
    她張嘴，欲言又止，隻是歎著氣，無奈地伸過手來，握住我的手心。
    “哎呀！”我強忍住笑，故作驚訝地開口：“這公子怎麼不等霧兒了？”
    她遲疑了片刻，緩過神來，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玉白的手掌在我頭上輕拍了下，搖了搖頭，方才攬過我的身子，腳步輕移，朝竹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