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亂入天一角,誤結相思愁 第二十七章 未語春容先慘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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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赤雪流珠丹竟珍貴到如斯境地?看來先前我預感此行不會太順利,如今倒還成真了,真可謂是好的不靈,壞的大靈。
可我千裏迢迢趕赴此地,又怎能輕言放棄?我當下站起身來,朝屈南親王一拜,恭聲道:“夏之也知此事之難,可夏之此行,乃是受衛丞相重托,不了此願實在愧對衛府,即便難若登天,夏之也要試上一試。佛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望親王看在我大燮與貴國多年友邦以及衛丞相的麵子上,助夏之一臂之力。”
“丫頭心意倒是十足”屈南親王捋了捋他那毛蓬蓬的胡子,沉吟一番,方才說道:“可惜此事歸宮中所管,本王也不便插手,實乃愛莫能助。”
“夏之也不敢太過勞煩親王,先前夏之想要進宮,被城內守衛官一口回絕,還望親王能安排夏之進宮覲見王上,讓夏之親自向王上求賜丹藥,不論求得求不得,夏之都會將親王的大恩銘記心中,夏之以及衛府定當竭力回報,萬死不辭。”
屈南親王低頭瞥了我一眼,一臉惋惜道:“你有所不知,自王上染疾以來,宮中已是草木皆兵,你一屆外人,想要入宮絕無可能。不過本王會派人進宮為你打探些消息,你可在我屈南王府中住上幾日,靜候其變,或許此事會有轉機。”
我躬下的身子有些僵硬,屈南親王這寥寥幾句,幾乎已是將這事推脫得一幹二淨,以他親王的身份,怎麼可能連為我說上幾句好話的權利都沒有?這老狐狸怕是鐵了心不願意幫我吧?
可他若助我順利取到了赤雪流珠丹,衛丞相便算是欠了他屈南王府一個莫大的人情,此事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又有些不解,這樣合算的買賣,他也不願意做,可是有什麼隱情在其中?
然而礙著屈南親王已將話說到此等份上,我也不再多言,當下謝了他的招待,在屈南王府中住下,心裏卻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我都要尋得進宮的方法,這屈南王府並不可信,那老狐狸分明便不是真心想助我,看來如今隻有靠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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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城,你且幫我去查查,宮中是否有人常在宮外走動,另外順便也探探那昭武王的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仔細思索了一番,決意從宮中之人入手,若是能尋到什麼內務總管或是守衛教頭,給他們一些好處,帶我混進宮去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便交代戚城從此方麵開始著手。
戚城領命而去,香桃一臉憂色地在房中拾掇著行李,她有些氣惱地道:“那什麼屈南親王可真不是東西,我們不過是要他幫忙安排下進宮的事宜,他竟也能推說辦不到?簡直太可氣了。”
我忙捂住她的嘴,低聲提醒道:“你小聲點,我們現在還在人家的府上,切莫惹禍上身。”
香桃一把掀開我的手,將我推開了去,她瞪了我一眼,嗔怪道:“我早先就覺著,你就不該跟大少爺請了來這勞什子西域,直接讓老爺去跟皇上求上一求,一道聖旨下來,豈不是容易得多?”
“你把這事想得太簡單了,”我搖了搖頭,“國與國之間的事,遠非這般簡單。丞相不過一己私事而已,若是去求皇上,便算是扯上了國事,這事隻有更為複雜。”
“那你叫戚城他們來便是,為何非要親力親為?”香桃怕是這些時日碰了不少壁,絲毫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她不依不饒道:“你放著六殿下不顧,偏生要往這鬼地方跑,累得我也得跟你一起,你可真是……”
她驀地拿手掩了嘴,眼中滿是悔色,因為我的臉色已不大好看,我沉默了一會,才悶著聲對她道:“我不該帶你一道來,是我不好。”
“夏之,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香桃有些怯怯地拉住我的衣袖,“本就是我放心不下你,才要跟你一道兒來的,我隻是惱你不會替自己著想……”
我輕歎一聲,朝她綻開笑顏,“我自是知道你這丫頭心直口快又少根筋,說起話來不著邊際,你能陪我同來,我心裏很是感動,可是若我不在,戚城他們進不了宮,必定隻能無功而返,所以我才要親自來跑這一趟。”
“你跟我說這麼多這些做什麼,我反正也不懂這些玩意兒,”香桃見我沒有生氣,反而笑得甚是舒心,她也鬆了口氣,朝我笑道:“你還說我少根筋?我看是你不開竅,六殿下待你那般好,你卻跟木頭人似的,戳三下,才動一下,要是換做別人,隻怕如今都已經入宮為妃了……”
“行了行了,你快別念了。”這話題怎生又繞回來了,我忙不迭地岔開話題,“你快去看看晚膳送來了沒有。”
香桃又喋喋不休地念叨了我好一陣子,方才願意起身去催晚膳,她走時還一步三回頭,長籲短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似乎對我滿不在乎的態度感到非常生氣。
她走後,我終於舒了口氣,便扶著床沿坐了下來,不知香桃為何老要跟我提起宇文沂煊,聽得我心裏很有些煩悶。
宇文沂煊,他還好嗎?
一別兩月有餘,他是否還在氣我不辭而別?
他那般小氣,定是還耿耿於懷吧?等我回去時,也不知他會怎樣罵我?
我胡思亂想著,一不小心竟笑出聲來,把我自己唬了一大跳,我這是在做什麼?怎生想到那野猴子,會這般開心?我連忙坐正了身子,甩了甩腦袋,想要將宇文沂煊從我的腦海裏趕出去。
可他的身影卻是越來越近了。
他依舊在那月下,青煙繚繞,如夢如幻。
他俊秀的臉龐如月光皎潔,唇角微揚,笑容若星辰花般光彩照人。
我驀地便想起那唇的柔軟觸感。
和唇齒之間淡淡的清香。
滿月飛明鏡,霜影掩玉人。
俊宇出塵世,皎皎照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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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園子是突然出現在視線中的。
春夏之交,雜草瘋長,竟比園中的花還要高出不少,檣櫓之間暗藏了許多灰塵與剝落的木屑,甚顯蕭條。
王府的其他地方都是打掃清理得整潔幹淨,不知怎會有這樣一處地方?
我提著裙邊,踏入了這個冷清的院子。
一個婦人端坐在園子中央的石凳上,她身著藕絲琵琶繡裙,麵容清秀,腰若扶柳,身影孑孓,婷婷寥立,一雙剪水秋瞳溫婉秀麗,隻是那略帶蒼涼的眼神隱隱暴露了她的年齡。
未想到這園子中竟住的是一位漢人女子,我一時也有些驚訝,還未上前問好,那女子便已先看見了我,她朝我微微一笑,輕聲道:“於姑娘,請坐。”
我走上前去,行了小禮,問道:“不知夫人是……?”
“我乃是屈南親王的正妃,你叫我童夫人便好。”女子眉角輕揚,聲音極是溫柔。
童夫人?我在腦中仔細回想了一番,又問道:“夫人可是我大燮童穀童大將軍的親妹子,童笑卿?”
童夫人淡淡凝望著我,秋瞳似水,“想不到大燮竟還有人記得我這舊人,真是叫我喜不自禁。”
已記不得是何時曾聽衛灼然說起過,二十年前,碣石國向前朝請求和親,當時童將軍有一位妹子,雙十年華,生得極美,皇帝便賜婚與她,將她遠嫁到了碣石國,不想我竟能與她在這屈南王府中碰上,他鄉逢同知,我與這位夫人也算是有緣了。
“曾聽我義兄衛灼然提起過夫人,夫人深明大義,為國為民,遠嫁他國,在大燮可謂一段佳話。”
“佳話,佳話……”童夫人喃喃念著我那話的最後二字,一貫溫婉的神情忽而淒清起來,“世人又怎可知,佳話背後,毀掉的是一個女子曾經秀麗的年華?”
她娥眉輕蹙,已然是淒楚傷心,梨花帶雨,難道她這二十年來過得十分不好?是了,她那時正值最好的年華,卻要背負著國家大義,遠嫁西荒,心裏怕是十分不願的吧?
而這院子地處偏僻,一派蕭條荒涼的跡象,哪裏有半分暖意?她身為親王正妃,竟獨自一人在荒園裏黯然垂淚,無人問津,可見她與屈南親王夫妻二人並不和睦,無怪乎她這樣傷心憔悴了。
我憐她落淚,便從懷中拿出絲帕遞與了她,勸慰道:“夫人千萬莫要傷心,會壞了身子。”
童夫人接了帕子,輕輕抹幹了淚珠,對我淒婉一笑,“你看,我真是老了,竟在後輩麵前失態。於姑娘是我家鄉人,今日遇著姑娘,甚覺親切,一時想到傷心處,便連身份也顧不得了。”
“夏之不會勸人,隻能陪夫人說說話了。其實夫人盡可找些自己喜歡的事來做,人一旦忙碌起來,便記不得那許多煩心事了。”
她聽了我的話又是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輕聲道:“若人真能步步按照自己所想去做,又何來這許多傷心悔事?”
這童夫人似積了滿腔的怨水,今日一股腦兒給潑了出來。無奈我平生最不會安慰人,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得皺著眉勸道:“人生在世,難免有許多羈絆,若做不到事事逍遙,隻是放下愁煩,不去計較,便也是好的。”
她緊緊執了帕子,忽而又兀自一笑,恢複了溫婉賢淑的模樣,“你看我多糊塗,你年紀還小,定不愛聽這些東西吧。我久未歸家,甚是想念長安的美景,還是你來給我講講大燮近來的景況吧。”
我十分同情這遠嫁他鄉、鬱鬱寡歡的童夫人,便仔仔細細的給她講了許多長安的趣事,她聽得極為認真,眼中殷殷熱切,盡是對家鄉的想念。
“聽說姑娘此次來碣石是為求赤雪流珠丹?”童夫人忽然話鋒一轉。
我點頭稱是,“可惜如今入宮無門,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我想親王他並非不想幫你,隻是的確是有些不便的地方……”她輕蹙了眉頭,輕聲道:“姑娘來得不是時候,朝廷之事,並非我婦道人家可以猜度,不過我卻可以給姑娘指一條路。”
沒想到這童夫人竟有法子幫我?我心中大喜,忙道:“夫人請說?”
童夫人朝我柔柔一笑,“你可知碣石有位王子,名喚延哲,他性喜女色,常年出入於煙花柳巷之地,姑娘不妨上乞史城的青樓一趟,若是能結識到這位風流王子,憑姑娘的姿容,想要出入王宮應該不是難事。”
青樓?風流王子?我皺起了眉頭,聽這童夫人的意思,難道是要我去出賣色相?
“姑娘莫要誤會,”她見我臉色不大好看,又補充道:“你無須假戲真做,須知女人的姿色也可是她最為強勁的武器,你隻要稍加利用便可,其中分寸,姑娘自己應當知曉。”
“多謝夫人指點。”我拜謝了童夫人,又答應她住在王府的這段日子會常來陪她聊天,便從院子裏離開了。
難道我真要上青樓去找那什麼延哲王子嗎?我仔細思量了許久,似乎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便開始著手計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