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阿姆斯特丹黃金般燦爛的暖陽下，董皓月迷醉了心智。
    “累了嗎？”
    董皓月點點頭。愛人體貼地掃開落在長椅上的枯葉，拉他坐下。這份安逸暢快得來不易，他攏攏敞開的衣襟，將頭略歪，自然地放在身邊閬朗帥氣的愛人肩頭，緩緩閉上眼睛，沈溺在鬱金香芬芳沁脾的馥韻氣息中，他，早就愛上了他。
    “梁奕同學，請等一下。”
    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人叫自己，梁奕禮貌性地回頭望了一眼。可是就在對上董皓月目光的時候，大大的不悅瞬間布滿整張臉。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無法喜歡上這個呆板木訥的生物老師。要不是因為自己的班長身份，早就裝作聽不見，溜之大吉了。梁奕扯出一個燦爛得過分的假笑，站在原地看著艱難地在學生堆裏穿梭著朝自己走來的董老師。
    大家都說濃縮就是精華，這句話用在他身上倒是恰如其分。單薄的身材，一定沒有超過一米七的身高，還算得上精致的五官，好像幾百年沒曬過太陽的嫩白肌膚，總是架著幅黑框眼鏡，喜歡眯起眼睛看人的奇怪老師，籠統地看上去就是個弱不禁風還有待發育的‘青春期少年’。可能他身上唯一值得梁奕佩服的，就是他聰明的大腦。要不然董皓月這廝也沒辦法在不到兒立之年就成為重點高校重點班級的優秀教師。
    用目光把這個不修邊幅、稚氣未脫且有點傻氣的男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之後，梁奕發現他已經排除萬難走到自己麵前。
    喚醒自己所有的幼稚細胞，充滿純真地叫了一聲：“董老師好。”梁奕感到胃裏一陣翻騰。
    “你好。”董皓月微微詫異，還是很正式地回了一句，急忙道，“我記得你是學生會的……”董皓月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副會長。”
    “對，對，其實這個……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我就是想問一下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齊明的學生？”
    天哪！梁奕腹誹。這個人有選擇性記憶的功能嗎？好歹也教了他們班大半年的生物，連班裏的同學都記不全，還要來問他。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梁奕還是點頭稱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今年想要選修的是剪輯專業吧？”董皓月努力抬著頭，盯著梁奕，似乎能在他臉上看到答案一樣。
    “好像是這樣，不過我也不太肯定。需要到學生處去察看他的報名表。”梁奕認真地回答老師的問題。
    “哦……原來這麽麻煩。”
    當然啦，很麻煩！所以不要麻煩我。
    梁奕實在不想再待下去，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是煎熬。見他還在思考，於是大聲地說：“抱歉老師，我上課要遲到了。”
    董皓月這才反應過來，猛然想到自己還有教研課，看看手表，又看看梁奕，丟下一句：放學後來生物教研組找我，就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看著他漸漸變小的背影，梁奕攤開手，無奈地聳聳肩。
    下午的課程並不是很緊張，梁亦卻頻頻走神，度時如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腦子裏一直是那句如魔音傳腦的話：放學後來生物教研組找我。
    剛走到教研室門口，梁亦抬手準備敲門喊‘報告’，就聽見裏麵一聲狂吼，振得門把直顫。
    “哪裏有你這樣的學生？！”
    “老師，我錯了。”那學生哀求著，幾乎快哭出來了。
    “你尊重過老師嗎？馬上給我寫檢討，深刻的檢討！”這兩聲怒吼終於讓梁奕明白了大致的情況：龍老師在訓教學生。不知道今天這個倒黴蛋是誰。料想發飆的老師也無暇顧及旁人，梁奕從容地開了門，自然地走了進去。
    教研室裏沒有開燈，但落日的餘輝還是把整個屋子塗上一層金黃。小黑板上的值日表一看就知道是董皓月寫的，龍飛鳳舞、氣韻流暢，與他的柔弱形象極其不符。
    瞟一眼低著頭被龍老師罵得眼睛鼻子痛苦地皺在一起的男學生，梁奕腳下的步子並沒有停下。迅速踱到董皓月靠著窗戶的辦公桌前站定。董皓月並沒有在座位上等他，不知上哪去了。梁亦環顧四周，不禁蹙眉。這個人還真是奇怪，明明讓他放學後過來這裏，自己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他難道不知道人的時間寶貴，學生的時間更是無價嗎？真是沒有概念的怪人。越想越氣，梁奕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突然聽到書架附近有悉悉索索的響動，料想是董皓月，立刻屏息站好。
    “龍老師，別生氣了。他也知道錯了，就原諒他吧。”聲音從書架的另一端穿過縫隙，不緊不慢地透過來，顯然是董皓月。
    “怎麽能不生氣！本來成績就不好，還在課上開小差畫漫畫！我一定要通知他家長！”龍老師氣得漲紅了臉，腮邊的贅肉直哆嗦。垂首站著的男孩一聽要通知家長，馬上嚇得睜大雙眼，下一秒，臉上已是烏雲密布，一幅暴風雨即將來襲的陰沈模樣，欲哭無淚。
    梁奕最看不慣這種動不動就搬家長出來唬人的老師，可悲的是，不少老師都重蹈這樣的覆轍，堅定不移地走前人的白癡路線。他頓時覺得心目中教師光輝形象矮了三分。
    董皓月探出頭來，似乎是察覺到異樣。眼睛瞥到梁奕，並不驚訝，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他來了。
    梁奕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呈‘稍息’狀站在辦公桌前。董皓月啊董皓月，你真是越幫越忙。他本來隻要寫檢討就好。被你煽風點火，現在弄到要請家長了，看你怎麽收場。梁奕心裏暗笑他多管閑事。
    隻見董皓月不緊不慢地說：“哎！看到他就想到我自己啊。”這句話好像是自言自語，卻吸引了龍老師的注意，“小董，你說什麽？你當年難不成也是個問題學生？”
    董皓月無奈地大聲確定：“是啊，想到自己上高中的時候也跟他一樣，上課愛走神，經常不做作業，老師看見我就直說血壓高，頭痛。經常點我起來回答問題，答不上來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唱歌呢！你也知道我五音不全，丟臉死了。”董皓月尷尬地笑了兩聲。他這番話，聽在別人耳裏確實沒什麽效用，但碰上的是龍時進這個生物係裏有名的八卦中年男，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或許不用等到明天，學校裏的每個老師就都知道董皓月曾經是問題學生，還被老師懲罰，在同學麵前唱走調歌。
    “小董，你說的這個方法到是挺好的。答不上來就唱歌，省得罰他們寫東西我還得費神看。哈哈……不錯不錯。”頓時‘龍顏大悅’，轉頭看著那位可憐的同學道，“聽見沒有，下回再這樣就罰你唱‘青藏高原’。”說完憋不住自己先促狹地笑了。
    那同學才懶得理會八卦龍最後說了什麽，一臉仰慕地看著董皓月，意思是感謝老師用當年的糗事轉移老龍注意力，幫自己當災阻難。
    轟隆的雷聲並沒有帶來傾盆大雨，天空多雲轉晴啦。
    “好了，你可以走了，下不為例。”龍時進忍著笑，揮了揮手，打發那學生出去。
    梁亦賭咒龍時進現在肯定想馬上聽到董皓月唱歌，而且恨不得錄下來。董皓月也真是白癡得可以，這樣說了之後，麻煩肯定不會少。
    關門聲住，自周的景物更暗了些。
    董皓月抱著一摞卷宗從書架後麵走出來，臉上從容淡定。坐回位子上，他緩緩抬起眼睛，眯著道：“別站著了，抬頭看你很困難，坐下說。”他衝梁奕笑了笑，示意他坐自己斜對麵的椅子。本來是想站著聽他說完，比較方便拔腿就走。沒想到他竟讓自己坐下，看來今天這場仗是持久戰。
    不情不願地坐下，看著董皓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煙，點燃了，夾在手裏，卻並不打算抽。梁奕簡直是受不了了，小孩子也學抽煙？還是讓大哥哥教你吧！
    不想浪費時間，梁亦決定先開頭。
    “老……”他剛想說話，卻被董皓月堵了回去。
    “今天讓你來，是因為有件事想要麻煩你一下。”他徐徐道出一句，停了一會兒，看看梁奕，又繼續道：“我們學校的剪輯專業本來是由我擔任教員，但是報名的人數不多，校方認為上這門選修課的學生人數如果沒有達到20，就沒有開設的必要。而目前的情況是，這門課程的報名人數還不到學校指定人數的一半。所以我想拜托你去跟齊明說一聲，很抱歉讓他失望了。但是，如果他有興趣的話，隨時歡迎他來找我。”
    梁奕沒有馬上接話，充滿疑問的鳳眼瞄著董皓月。幸好他隻專注於手上的卷宗，沒有看著自己。
    董皓月接著說：“我不想令他失望。據我所知，你們是好朋友，你又是學生會裏專門負責這個事情的委員，由你出麵通知他再好不過。告訴他，其實學校還是很重視對他們興趣的培養，他可以選修別的課程。”他撓撓頭，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去跟齊明說，老師放心吧。”表麵上笑得大方，其實梁奕早就在心裏把這個婆婆媽媽的呆瓜罵了不下一百遍。就為了這麽點兒破事把他叫到這裏，害他白白浪費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說完這些話，董皓月就把目光移向窗外，時不時轉眼看看表。梁奕見他許久沒有動作，便開口說：“老師，還有別的事情嗎？”他真的要受不了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可越是關鍵的時刻，董皓月似乎越發遲鈍。他並不答話，也沒有把視線移開。片刻才小聲道：“不會來了吧。”似乎突然想到什麽，又繼續道，“沒有什麽事了，耽誤你這麽長時間，不好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大呼萬歲！終於可以解放了，壓抑不住心裏的竊喜，梁奕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來，卻在轉頭的瞬間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