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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笑,留人醉,風塵倚樓誰人淚。
相思琴,含煙舞,多情總為無情苦。
鶯鶯花柳巷,茫茫風塵路。
自古以來,有多少俠客的劍,墨客的情,名妓的怨,歌女的癡,湮滅在風塵中,唯留一聲微微的輕歎。
京雲煙華,天子腳下,國之都城,自是繁華似錦,處處商機,熱鬧張揚。然而,一到夜晚仍是無法避免那固定一角的敗謝奢靡。
京都的西市,花街柳巷,縱橫交錯,隻見夜幕中那迎風招展各色長幡,題寫著一個個煙行媚視的名字。“飄香”、“怡紅”、“紅袖”,雖然叫法不同,卻同樣的處處笙歌,媚影妖紅。
那裏的燈火,竟比天上的繁星還要來得耀眼。
在夜的魅惑下,那些個達官貴人,王孫公子,遊俠劍客,多情才子,或是應酬,或是作樂……總喜歡在這裏縱情聲色,用紙醉金迷,去換那醉生夢死,夜夜笙歌,和噬骨的銷魂。
胭脂閣,京都花街最大最出名的溫柔鄉。雕梁畫棟,玉宇瓊樓,規模的氣派和輝煌,比之豪門大宅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裏有最醇的美酒,最嬌媚的美人,最動聽的歌姬和最美豔的舞娘,而其中又以胭脂閣的十六名妓為最。
相對的,這裏的消費也貴得嚇死人,一擲千金,在胭脂閣裏,隨處可見。所以,這裏自然就成了結交權貴,顯示財富身份和權利的最佳去處。
眾所周知,胭脂閣裏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梅、蘭、竹、菊、春、夏、秋、冬十六苑,分別住著胭脂閣的十六名妓。所謂十六名妓,並非特指的十六個人,而是通過每年的競選,選出最紅的十六人入住十六苑,成為胭脂閣的十六紅牌當家。而每年的競選,也成了胭脂閣的一大盛典,招攬了更多的客人。
胭脂閣成立之初,便立下規矩,不設頭牌。但在七年前,有兩個人打破了這個規矩,成了胭脂閣的魁首。一為冷相思,一為柳含煙。
兩人姿容的絕美自是不在話下,然最讓人驚豔的,還是她們的技藝——冷相思的琴,柳含煙的舞。
相思琴,含煙舞,胭脂雙絕,名冠天下。一時間拜倒了無數王孫公子,世家子弟,權貴富商,不惜擲下千金萬金,卻一直沒有聽說有誰得到了佳人的青睞。
或許真是天妒紅顏,或許紅顏真的隻能薄命,兩年前的一個星夜,冷相思終於還是因為久病難逃香消玉殞,而柳含煙也再不接客,退居胭脂閣幕後。
相思琴,含煙舞,從此,絕跡天下!
於是天下間多少人情殤,多少人夢碎,多少人癡絕,終是難敵命運的戲虐和輕嘲。
但胭脂閣還是胭脂閣,依舊夜夜笙歌,依舊醉生夢死……
“香兒,香兒……”聲聲輕喚打破了胭脂閣午後的寧靜。莫舞閣的廂房裏,一個纖弱的白色身影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香兒,香兒……”女子又喚道。
秋水為眸,美玉為骨,冷月為神,冰肌賽雪,再配上一張白皙的瓜子臉,竟美得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更別提那紛若梨花的身姿,當真是傾國傾城。唯一稍顯不足的,是那過於瘦弱的身子,憔悴得讓人心疼。
“小姐,小姐。你病還未好,怎麼就出來了?要是給老板見著,香兒又該挨罰了。”名喚香兒的侍女應聲而來,見到房門外的白衣女子忙上前攙扶,一雙靈動的大眼裏滿是不讚同。
“香兒,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裏有數,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女子雙目含愁,眼神悠悠地看著遠方。相思姐,可是你在黃泉寂寞了,要我去陪?
“小姐胡說什麼呢?大夫們都說了,隻要小姐好好休息,病自然就會好的。”聽了女子的話,香兒的眼睛泛起了紅圈,聲音也帶了幾許哽咽,說出的話也不知是在安慰那女子,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香兒,我在屋裏悶得慌。今天天氣不錯,你陪我到後院走走吧。”生死有命,她並不想徒惹香兒傷心,於是轉移了話題。
“好的,這幾天都呆在房裏,小姐也該是悶壞了。小姐您等等,待香兒進房取件披風再走。”
見女子頷首示意,香兒側身閃進房裏,不一會兒,取出一件與女子身上衣服同意色係的披風,為女子披上。
然後,主仆兩人便朝後院的小花園走去。
“對了,香兒,煙兒呢?”女子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詢問。
“稟小姐,如煙小姐此刻應該正在後院練舞才對。”香兒回答。
“哦?那正好,我們去看看她。”
悠揚的琴聲,輾轉飛揚,隨著陣陣的清風,翩翩起舞。一會兒是山澗流水,一會兒又是林間落花。清澈的琴音,婉轉的旋律,雖稱不上天籟,卻也算是人間上品。
“煙兒?”
“如煙小姐?”
主仆兩人驚訝地看著伏在花園琴室案上彈奏的小人兒,實在無法相信剛才的琴聲竟是出自一個七歲的孩子。
琴聲陡斷,案幾前的小人兒慌忙地站了起來,顧不得差點失手打翻了案上的古琴,臉色蒼白地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子,怯怯地喚了聲“柳姨”。
“煙兒,是誰教的你習琴,你該知道你娘的遺願。”女子皺眉問道。
小人兒身子一僵,低頭不語。
“煙兒,抬起頭來,看著我。”女子的聲調稍微提高,原本病懨懨的臉上竟出現了不協調的威嚴。
小人兒聽話地抬起頭來與她對峙,隻是倔強的不肯開口。
“告訴柳姨,是誰教的你習琴。”知道這孩子吃軟不吃硬,女子柔聲哄道。
見女子放柔了聲道,小人兒眼睫輕掩,但仍是不作回答。
“煙兒,你不信柳姨嗎?”說著,女子臉上流露出了哀傷,淒美動人。
“不是的。”小人兒連忙搖頭。她怎麼會不信柳姨呢?柳姨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啦,比娘親對她還要好。她又怎麼會不相信她?
“那你告訴柳姨,是誰教你習的琴好不好?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女子再次柔聲哀求,隻是在提到教她習琴的人時,眼裏閃過一絲冰冷。
“柳姨……”小人兒軟軟地喚道。嫩白的小臉上浮上了兩朵紅雲,害羞地道:“老板不準人教煙兒習琴,是煙兒在前閣聽弄琴姐姐彈過,很是喜歡,就……自個兒瞎彈起玩的。”
“你是說,這首曲子你隻聽了幾遍就會彈了?”女子驚訝。
“嗯。”小人兒靦腆的點點頭。
“煙兒,難道你不喜歡跟著柳姨習舞嗎?”女子問。
“不是的,煙兒很喜歡柳姨的舞,也學得很開心。”想起女子跳舞的樣子,小人兒的一臉的神往。
“那煙兒為什麼還要偷偷練琴呢?煙兒就那麼喜歡彈琴嗎?”
“嗯,煙兒喜歡彈琴,很喜歡。”
“可是煙兒,你娘臨終前,不是說了不讓你習琴嗎?”
“煙兒知道,但是煙兒還是想要習琴。”小人兒一臉堅定。
“為什麼?”
“因為以前娘總是用琴聲哄煙兒睡覺。而且……”小人兒眼神一黯:“琴聲是煙兒和娘唯一的聯係了。”
“煙兒……”女子心疼地看著深情黯淡的小人兒。
罷了罷了,天意如此,就隨她去吧。
“煙兒,你跟我來……”女子牽起小人兒的手,朝來時的路走去。
而香兒,從頭到尾都沒有話說過一句話,隻是擔憂地看著自己主子。
回到房間後,女子從櫃子裏取出了一個琴盒,和一本琴譜,放於桌上。
小人兒欣喜地看著桌上的兩樣東西,眼睛開始泛紅。她知道,那是娘親東西。
“煙兒,這就是你娘留下的相思琴和琴譜。現在,我就把它們交給你了。”女子愛憐地撫著小人兒的秀發,眼裏有期待,也有矛盾。
“柳姨?”小人兒受寵若驚地看著女子。她知道,娘臨終前,曾囑咐過柳姨,這兩樣東西都不可以給她。
“乖孩子,它們本該就是你的。去吧,莫讓你娘的琴藝失傳。”女子溫柔地笑著,“也不能讓柳姨的舞藝失傳哦。”
“嗯。煙兒一定努力,絕不辜負柳姨的期望。”小人兒認真的保證道。
“不,煙兒。柳姨要你對外時隻可拿出所學的七分,不到萬不得已時,切不可全力以赴。”女子叮囑。
“為什麼?”小人兒不懂。柳姨不是要她繼承娘和她的絕學嗎?但為什麼又不可以全力以赴呢?
“你先答應柳姨,日後自會明白。”女子眼神複雜,現在的她是不可能會知道,那是為了給她留條後路可退。
“煙兒答應柳姨。在外絕不顯出全力。”雖然不明白,但小人兒知道女子不會害她,於是答應了下來。
“還有……”女子鄭重地道:“一定要記住,隻要你身在教坊一日,就絕對不可以把心交出去。否則,隻會生不如死……煙兒,你一定要記住柳姨今天說的話!不可以忘記!知道嗎?”
“是,柳姨,煙兒記下了。”小人兒乖巧的回答。
“好了,你回去吧。柳姨累了,想休息一下。香兒,你幫煙兒把琴搬回她的房裏。”女子有些疲憊地吩咐著。
“是。”煙兒領命,抱起桌上的琴盒,和小人兒一起離開了去。
見屋裏隻剩自己一人,女子起身轉進房內。來到最裏麵的內閣,掀開垂下做分離用的長簾,露出了掩在其後靈位。
拿起神龕上放置的香,焚燃,朝著靈位拜了三拜。
“相思姐姐,煙兒越來越像你了,再過幾年怕是連我們都趕不上了……”
……
“相思姐姐,你在天有靈,不求你能保佑煙兒幸福,隻願你能保佑她不要重蹈我們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