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讓本座聽聽你的願望吧，不管是什麼，本座什麼都會應允喲。」
    不管是什麼。
    這最後一句話，調侃意味十足。
    上官驚鴻不會聽不出來，而深切地感覺到了心驚。
    美麗的少年即在麵前，卻是真真切切地拒人於千裏之外。這時候，僅僅需要稍微伸出手來，即可以抓住他纖細的胳膊。
    直接的刺激令人猶豫彷徨，而執念，可以令人堅持自我。
    關於願望，這世上分了好多種。
    有時候，是為了擁有而奢求。
    有的時候，也可以是為了守護而擁有。
    此時在上官驚鴻心中漾起的波瀾是驚心動魄的，也是足夠份量的。
    半晌才定下心神，毅然說出了自己的決定，不帶任何造作。
    「我想成為一名夠格的父親。」
    一刹那的功夫，少年的手不自覺停頓了，接著重新埋首，一下下細致地繼續拍撫著懷裏的嬰兒。
    低眉順目之間，竟顯出一絲別樣的安詳。
    為著眼前的這非同尋常的景象，上官驚鴻微微地發愣。
    那一刻的少年，與之前的那個充斥著隔閡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原本，即便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似乎隻有盡快說出口才能不後悔。而此時，少年不含任何雜質的反應，真的會帶來鼓舞人心的力量。
    後來，上官驚鴻率兵大破苗域平定邊疆，從此世世代代封侯。
    其長子上官琺琅更是打小便聰穎機靈，他加入了寐蓮教，並身懷絕世武功。
    少年兌現了承諾，以一種絕對足夠的方式。
    故事到此便結束了，詳情我已大概明了。
    老人的目光依然離散著，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芒。
    「內子逝世多年，本王一直堅持不續弦，也不納妾，算是盡了一份心力。可如今，我的琉璃，我的琉璃他……」
    對於他的心情，其實我真的可以理解，但是有的話卻不能不說。
    暗歎一聲，我鎮定地開了口，「王爺，您……真不是一位好父親。」
    他的目光倏地落在我身上，瞳孔亦跟著放大，吃驚之色表露無遺。
    我淡淡道，「作為父親，您豈能隻偏袒琉璃？」
    他大約是覺得我有些不可理喻，隱隱有些動怒，「賢侄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本王對他們兄妹三人焉有異同？」
    我平靜地搖了搖頭，「非也，您何止三個子女。這邊城的百姓，又有哪一個不是您靖邊王上官驚鴻的子民？」
    他周身一震，愣在當場。
    「王爺，這邊城內的現狀沒有人比您更清楚了，接下來當如何想必您已有定論。晚生無意冒犯，望王爺贖罪。」
    他擺了擺手以此來替代言語，人還猶自頹然。
    我不禁感到後悔，莫非是我迫得太緊，才令他顯出這般疲憊的樣子？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到他這樣說。
    「你……是個好孩子，本王知道琅兒娶了你，卻對不住你。如果可以，就讓琉璃來替琅兒補償……」
    我忙出口打斷道，「琉璃是我十分要好的朋友，所以王爺請放心，我一定會救他。」
    一定。
    出了王府向城北走上十裏，遙遙望見孟宥庭牽著馬兒靜候著。
    一見到我，他便好不正經地迎了上來，說，「去了這樣久，孟某一度以為林兄你醉死在了美人的懷裏再不會回來。」
    「不要拿我與你相提並論。」我不大認真地隨口與他抬杠。
    「孟某老早便聽說這裏的小王爺風姿人品甚佳，還是林兄有福。」
    接下來，我漫不經心地，竟忘記了回答。
    「林……林琤？」
    我恍然回神，對上他不知何時起，突然變得關切的眼。
    「孟宥庭。」我正色地喚道。
    他神色一凜，「怎麼突然……」
    「孟宥庭，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卻哪個地方都不屬於自己，這種感覺，你……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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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了這句話，他的表情一陣錯愕。
    許久，他才慢吞吞地答道，「孟某從來都沒有多少能去的地方，說起來……孟某可以回去的地方大概隻有一個。」
    「哎？！」總是習慣於看他頂著一張完美的痞子臉，隨心所欲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卻不知竟有如此感性的一麵。所以當他這樣說時，我無法抑製地發出一聲驚歎。
    他下意識解釋道，「我的義父，可惜很早便過世了。」
    原來是這樣。
    隻有在說起這個人的時候，他才會露出稍微認真一些的神情，足見此人對他的影響力之深。
    一絲怪異的感覺在心頭彌散開來，我小心地試探道，「你真的……十分敬重他。」
    「不，不是敬重。」他突然抬頭，目光炯炯，「而是愛，非常非常地愛。」
    竟然完全相同於預感。
    非常非常地愛……是麼。
    這種感受，其實我並不陌生。
    然而，我卻始終不能理解，孟宥庭望著我的那深長而又幽遠的目光。
    以至於後來，真相來臨得太過突然，令人防不勝防。
    路上我一直都在出神著，恰好碰見馬蹄上的一個鐵釘脫落，我的身子猛然朝前趔趄，險些跌下馬去。
    「小心！」身後，孟宥庭一聲疾呼。
    我抓了把淩亂的頭發，回頭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孟兄見笑，在下大意了。」
    他已然跳下馬來，息心為我檢查馬兒的前蹄，一邊埋首動作，還一邊絮叨著，「再堅持一會兒，用不了半日，天黑之前就能到達橘子洲。」
    「恩，好，不礙事的。」
    雖是無甚波瀾的對話，我倆人卻都心知肚明，此番專程繞道去橘子洲，等候著我們的必少不了一場明爭暗鬥。
    前方，通紅的夕陽映紅了半邊江麵。
    我忍不住抬手去遮擋依然感覺有些刺目的光芒，逐漸排解著心頭的餘熱。
    然後我偏轉過腦袋，微微一笑，「孟兄，這裏真無愧為一個好地方。」
    「林兄，區區由衷地期待此行不會令你太過失望。」
    我倆相視而笑，同時策馬前行。
    江湖四大門派之一的逆龍堡即座落在美麗的橘子洲頭。
    不僅僅如此，那裏還是武林盟主孟宥庭之夫人，印思思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