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方燁便載著謝明明回A城，水木他們先回去，剩下申寶和方灼在回宿舍的路上慢慢晃著。
    申寶顯然是被謝明明的話刺激到了，低著頭死不吭聲。
    方灼也煩，拉了他坐在路邊花壇的欄杆上，“我說，謝明明那種人說的話你也信啊！那可是我哥啊！拜托你動腦子想想好不好！操！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申寶哼了一聲，“無風不起浪！”
    方灼來氣了，噌地站了起來，俯視著他蓬蓬的發心，硬邦邦地說，“申寶！你見好就收吧！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申寶抬起了頭，借著遠遠的路燈能看到他臉上那幅寒了心的模樣。
    “我沒怎麼著你！別老是這幅傷心欲絕的樣兒！看了就煩！”
    申寶呆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
    “這又幹嗎？起來走了！我叫你起來！說話你聽見沒有？起來！跟我走！怎麼？又賴這兒了？我告訴你老使這招沒用！……你走不走？”方灼扯了申寶一把，申寶把身子縮了縮，往右邊挪了一屁/股。頭越來越低，都快要碰到膝蓋了。
    “你這擺明了非暴力不合作啊？！”方灼說著就從他背後把他抱了起來，申寶不吭聲死命掙紮，方灼力氣再大也吃不住他這麼上竄下跳，好容易把他拖到路邊，方灼把他摜下了。愛怎麼的怎麼的！我不欠你！
    這一鬆手，申寶蹲到了地上，頭埋進胳膊裏。
    “喂！我沒功夫哄你啊！你不是答應幫我搞那些調查表嗎？算了，反正我也沒真指望你。我先走了，你愛在這兒待多久就待多久！”
    話說到這份上，申寶就明白了，方灼之所以現在還站這兒不是舍不得他，他站這兒是等著自己給他幹活兒呢！心真得疼，像被鑽頭鑽著似的從外到內都疼。可又能怎麼樣呢？是他自找的不是嗎？
    可是太可氣了！申寶覺得苦澀難當。仍是埋著頭蹲著，至少目前他不想看到方灼，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攤開，對方灼示意。
    方灼失笑，從口袋裏翻了個硬幣放上去。申寶掂了掂，看都沒看手一揚扔出去老遠。
    “大款啊你！一塊錢呢！”
    方灼跑過去又拾了起來，回頭看見申寶手還攤著，有些意外，“喂！小乞丐，給你錢你不要，你到底要什麼？”
    “調！查！表！”申寶咬著牙根說了三個字。
    “怎麼，你想一個人搞定？不跟我一起？”
    “我不想看到你！拿來！我一個人做！”申寶猛地站了起來，下巴揚著，嘴唇抿著，眼圈紅著。
    低頭看他，方灼原本煩躁的心莫名地平靜了下來，他忽然有些後悔，答應了試試，就這樣試嗎？肆無忌憚地言語攻擊？心安理得地利用？
    “申寶，我到底有哪點好啊？”方灼輕聲問。
    申寶轉身就走，“你TMD哪點都不好！可我就是犯賤就是喜歡……”
    方灼愣了會兒，幾步跑上去攬住他的肩，不料卻被大力推開。
    方灼心想真矯情！一個用力攬住了，申寶掙了幾下掙不開，便狠狠地瞪他，“何必這樣為難自己！你放心，就算你踹我揍我，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用不著這樣！放手！”
    說罷申寶又用力扳方灼的手，但是紋絲未動。申寶覺得奇怪，抬眼去看方灼，他臉色冷冷的也不說話，但攬著他肩膀的手卻更加用力了，那掌心的熱度和力度令申寶有些眩暈。並不是第一次這樣親密無間，但卻是第一次申寶從方灼身上感覺到了溫暖的回應。
    嘴角揚了起來，申寶悄悄從背後環上方灼的腰，然後緊緊一勒。方灼扭了扭腰，沒有直接拒絕。申寶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了。
    方灼很迷茫。當看到申寶低著頭落寞地走在前麵時，他想都不想就上去攬住了他。勾肩搭背了，是情/人還是哥們兒方灼卻很清楚。雖然，無論親吻還是擁抱，他都不討厭和申寶這樣接觸。可是不討厭，不代表很需要。
    水木今晚被抓了壯丁，一百份調查表，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三個人從複印社回來已經快十一點了。
    方灼見水木已經睜不開眼便叫他去睡了，申寶仍是默默地替他在複印件上塗掉與書城有關的內容，單單留下報告中的問題。方灼自己根據表中的調查結果開始做分析寫報告。
    一時間屋裏安靜得很，隻有翻動紙張和敲擊鍵盤的聲音。
    方灼打得很專心，秦穆分配給他的這份調查報告內容很冷門，《物價飛升下中等收入家庭生活現狀調查》，秦穆把問題鑲嵌在幾部現實主義小說的簡評內，所以方灼寫起報告來得心應手。打完再潤色一遍，再打印，簽名，之後方灼想起了趙煥然。
    是啊，他還得一道簽上趙煥然的名字呢。也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樣了，沈天胤有沒有去找他。
    方灼回頭，申寶還在趙煥然的書桌前耐心地塗著，桌上顛三倒四好幾瓶塗改液。
    “還有多少？”方灼輕輕地走了過來小聲地問。
    “就沒了，你別動！就幾張了，你歇著吧。”申寶按住了方灼的手，不讓他動。就那一下子，方灼看見了他手上被塗改液壓得深深的紅印子。
    有什麼堵在嗓子眼裏了，方灼哽得慌，半天才說，“你……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我手機好像壞了。”
    申寶瞅了他一眼，摸出手機給了他，低下頭又接著塗。方灼怕吵醒水木，便到門外去打，電話響了幾聲，趙煥然迷迷糊糊地問了聲，“誰啊？”
    “我！今天沒事吧？”
    “哦！你啊。沒事沒事，怎麼這麼晚打電話？”
    “看你還活著沒唄！沈天胤說得那麼嚇人！你現在還在那酒店啊？”
    “還酒店呢！別提了！中午他來了一趟，你不知道那臉黑的！我立馬就被他趕回這貧民窟了！唉！你說，這共產主義哪一年才能到來啊？我真是盼完星星又盼月亮啊！”
    方灼直笑，“共產主義也是一夫一妻製！想過好日子還不簡單，結婚或者當和尚，條條大路通幸福！”
    “你就損吧你！”
    “你就貧吧！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對了，輝哥還好吧？”
    “他有什麼不好！陰陽怪氣的。不說了，你也別太晚，睡吧。”
    “嗯！我手機壞了，明天去換。有什麼事打宿舍電話。”
    掛了手機，方灼進了宿舍，申寶已經弄完了，桌上都整理好了，調查表和報告整整齊齊地疊著，浴室裏傳來漱洗的聲音。
    一直到爬上/床閉上眼聽著申寶漸漸睡熟，方灼都還在想，為什麼申寶今天居然乖乖地去睡了趙煥然的床而沒有過來要跟他睡？
    忽然一陣心驚，他在想什麼？難道他很期待申寶過來？
    不！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