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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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裏,姬蒼茫自外匆匆趕回,一隻腳才跨進門坎,車廠裏的總工頭已經在門邊候著。姬蒼茫才剛交完一批車,他急忙趕回自是有重要事。
這一日,車廠裏來了一個年輕人下了一個訂單。這個訂單照理說交由工頭處理即可,但這個人指名要親自與姬蒼茫談。
姬蒼茫一見到總工頭,相偕進了大廳。內有一名年輕人坐著,他隻是坐著,身邊的人不敢怠慢。見姬蒼茫入大廳,那人起立拜揖,說了一句:“公已渡河。”
姬蒼茫聞‘已渡河’這四字,錯愕萬分。
那人又說了一次同樣的話‘公已渡河’。
是誰渡河?是渡河而來還是渡河而去?姬蒼茫麵容不茍言笑,隻有他聽得懂‘公’是誰。他支開所有人包括總工頭等不相幹之人全被引開。
姬蒼茫回問:“他來了。他渡河來了?”他說的是一個人,他稱為‘公’的人。
世上隻有一個讓他稱為‘公’的人,平原君。他昔日的主人。
那麼這個年輕人是平原君派來通知這項消息,平原君現在人在何處?
“敢問兄弟如何稱呼?”姬蒼茫問道。
“安赤日。”回話的人很霸氣,當他說話之時身邊無人敢插嘴。
姬蒼茫才送走安無昧,又來一個姓安的!
“我來秦國找一個人。曾有一個人告訴我,隻要見到你說出‘公已渡河’這四字,你與我就是自家人。”安赤日話藏玄機。
姬蒼茫問道:“那麼,你要找的人是誰?”既然他說得出通關密語‘公已渡河’,便將他視為自己人。
安赤日給他一個人名:“白河。”
姬蒼茫一怔,是白府的幼女:“你想如何見他。”
安赤日回道:“在外頭,單獨一個人,最好還可以比試的地方。”
姬蒼茫再問:“你要和她比劃?”
安赤日丟出一句話:“不,我要挾持她。”
姬蒼茫發愣:“這個人我惹不起。”
安赤日道:“有事通通算在我頭上,與你無關。”
姬蒼茫說道:“三日後,往西行二十裏處,有一條人跡罕至的芒草大道,你在那裏候著,三日後她的車會經過那裏。特製的棗紅菱形紋簾子,全大梁城隻有這麼一輛。”
安赤日感謝他的提醒:“多謝。我還要問一個人,安無昧,是否有來過此地,可知他現今下落?”
姬蒼茫自當日將安無昧隨白河一同送車後,人便一去不回,後來曾聽見傳聞,據說人在大營裏打敗了當今第一把棋奕高手司馬濤。
安赤日探得大哥的消息後,合手拜揖,旋即闊步離去。
時值溽暑,路上行人皆避開烈日,大馬路上不見一隻座騎,高大的芒草略顯枯黃,安赤日在此地等了三天。這三天,他仔仔細細前前後後探勘過這一片廣漠無邊的芒草,確認無人埋伏,才在一處開始設下陷阱。
中原盟國下令要他捉拿一個人:白河。
將秦人帶回中原這件差事交給安赤日處理,也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
來秦國前,端木雕已將此地的人文風光介紹得十分詳盡。他為白河而來,更想探問一個人的消息。比他早出生兩個時辰的大哥,安無昧。
據傳,安無昧現在正在白起的大營裏下棋,輸了,安無昧的人頭得落地。
安赤日隻知道一件事,如果這個傳言為真,那麼睿智無比的安無昧會好好地活在人間。安無昧不可能輸棋,除非他想輸。他也明白一件事,安無昧暫時不需要兄弟出馬,他一個人還在進行他的任務。
安赤日手上也有屬於他的任務:帶走白河。
芒草大道上一輛車子緩緩駛來。
車子上有一名強壯的中年馬夫,黃麵粗眉,逆風而行手腕正使著勁。
他等的就是這一輛車。
芒草大道位處偏遠僻靜,他算過,平均一天隻有三輛車子或輕騎經過。
這一輛馬車正是菱形紋,色澤暗赭,是他等的車子。
地上有一條埋在土裏的繩索,土下三寸暗藏陷阱。
馬蹄噔噔而近靠近了陷阱。他躲在暗處,手一拉,所設機關頓時啟動,土下繩索瞬間彈出地表露在離地二尺高處,馬受絆苦鳴兩聲,車翻人倒,馬夫被壓在地上一時之間還不知發生何事,卻見一個高大魁偉的身影自芒草中飛出,直衝車轎。
安赤日離車簾僅僅一寸就可將簾子掀開,但他的手還未觸及簾子,裏頭衝出一個妙齡姑娘,與他擦身而過。大掌一伸,隻拂住一縷從指間流泄的長發。
白河飛出轎,立於一側,白衣飄渺,驚問道:“你是誰?”
“話不多說,妳是要乖乖跟我走,還是要和我打一場,成為我的俘虜?”逼人的豪邁英氣,安赤日昂揚而立,槍已上手,身已欺近。
“欺負一個姑娘,你算是哪門子的男子漢?”白河退一步,右手拂袖,與之四目相對。
“在我眼裏,妳不是姑娘而是上等的……獵物。”
向絕色美人拋下一個媚眼,安赤日掄上一把紅纓槍,身形瞬間一移似離弦之箭,快得讓人看不清,他腳下輕功展現挪移大法,攻勢更是銳不可當。
好槍法!好招!白河身形疾閃,心中暗自念道。
安赤日手足一舞,槍與人剎那舞弄半邊天,白河來不及移轉視線,他猛然出手,連攻十招。白河的輕功亦不讓須眉,看似嬌柔欲滴的柔弱女子,武功全力一施,連續躲過猛烈的襲擊。
“武功不差!秦國女子都是像你這般嗎?”紅纓槍暫歇,槍尖與他齊高,拄槍而立,竟是隻想擒人卻不願傷她。
“你不是秦國人?那麼你是……?”白河手無寸鐵,隻得踢斷一根木棍,握棍防身。
“跟我走妳就知道了。”他再下一輪,祭出更狂猛攻勢,這一槍‘日照山河’讚出,芒草大道的青黃葉穗頓時灑落四周。
白河已被逼至絕境,正當此時,那名馬夫忽然憑空一躍,生龍活虎般活了過來,高喝一聲,手持隨身大刀朝安赤日劈去!
安赤日不慌不忙反肘一震,紅纓槍尾朝馬夫胸口狠狠一擊,人飛出十丈遠,仰地哀號卻無力再爬起。安赤日斜斜望去,解決了一名馬夫,他大掌一扯,將車簾扯下,紅纓槍再一轉架住了白河的肩頭。
白河的後方是一片高大的芒草,退無可退,安赤日把車簾朝她顏麵一撲,將她全身層層裹住。順手一轉,白河已是囊中物。他將人拋上了馬,獨自人策馬奔馳在芒草大道上,留下後方一片殘局。
出了秦國地界,進入中原國土。
他拉開她臉上的蓋布,讓她透一口氣。
“你叫什麼名字?”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他的姓氏。
“我姓安,還有,別和我攀關係,我不吃這一套。”安赤日冷眼以對。
“你要帶我去哪裏?”白河問著,眼前是陌生的道路。
“到了妳就知道。”他拉上她的蓋布,不讓她再囉嗦,朝中原方向揚長而去。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當奈公何!”白河掩麵唱著中原詩歌,是意有所指。
安赤日扯下她的蓋頭,說道:“放心,我奉命要帶活的,至少你不會死在我手上。”
白河道:”我隻擔心一個中原人,他也姓安。如今身陷大營,性命朝不保夕。”
大哥!莫非她也認識!
安赤日問:“你們認識?”
白河道:“你也認識他?告訴我,你們究竟是誰?”
安赤日反問:“嗬!原來你並未真正認識他。”
白河道:“他進了大營卻走不出來,當今世上,能帶他離開大營的人隻有我。”當下她無計可施,隻能提高自己的身價證明自己非活不可。
安赤日道:“妳是個聰明的女子。可惜,我不吃妳這一套。”他朝她後腦一擊,人昏死便不能再說話。
安赤日沿黃河之水一路東行,迎接他的是一個穿蓑衣戴笠的神秘人。神秘人於黃河岸邊持竿釣魚,石上有一個竹籃,他在此岸磯靜候安赤日,持竿的手是粗壯有力,戴笠之人衣領佩著一個標記,鑲黃玉佩的頸煉。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此地釣魚,有時上鉤的是魚,有時釣到的是比魚更大的獵物。
安赤日的馬腳程極快,次日,已跨越千裏之遙來到岸磯。
戴笠之神秘人起身將鬥笠壓得更低。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一群人也持著竿釣魚,薄霧中,水岸下,水打石岸激起層層波浪。三三兩兩四散的漁夫全神貫注注視著安赤日的行動。他們並非真正的漁夫,因為他們的背後都有一把長劍。他們確實的身份是護衛的武者。
“平原君,人已經帶來。”安赤日靠近神秘人,將受縛的白河卸下。
蒙上麵罩的女子昏厥不醒。平原君掀開女子的麵罩,端倪一眼,確認無誤,點頭道:“辦得好。”平原君大手一揮,上來兩名漁夫將白河帶離。
“還有,我探得我大哥的下落,人應該在白起的大營裏。”安赤日將人交給平原君,將見到姬蒼茫的過程詳述一回。
“你放心,既然他敢隻身進入大營,我們後備的營救也要跟上。並且要通知他,讓他全身而退。”平原君下令眾人回營,讓安赤日也跟隨。
“那麼這位姑娘平原君要如何處理?也許留著她一命,日後還有用處。”安赤日替她說情,擔心的是安無昧的安危。若能借她之力,大哥的生存勝算更大。
“她的身份還有待詳查,該殺該留自有裁決。”平原君回複,是懷疑白河。
她是白起的妹妹,據報,白河手上握有一道免死金牌,秦王所賜。為何她能擁有這道免死金牌,令人玩味。然而,平原君要的不是她的性命而是她所掌握的免死金牌。
眾人退回趙國平原君的領地,將白河壓入牢內。
安赤日住在府裏,一如其它三千食客一同進出,在此地,能讓平原君叫得出名字的鹹是非凡之士。允文者可憑空造字,允武者可以螳臂擋車,各人懷著特殊才能。
安赤日是新麵孔,他混在三千食客中,端樽飲酒,內心惦記著他的大哥。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已經盯著他良久,再這麼看下去,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空著杯子,正要添酒。
“這位兄弟,一個人喝酒不如一起喝酒。”那雙眸子的主人坐下,身形細瘦,臉上蓄著兩撇胡子。他替安赤日斟滿酒,自己先幹為敬。
“妳的胡子歪了。”安赤日低聲向對麵的人提醒。
那人立刻將胡子調整,輕咳兩聲,化解尷尬氣氛。
“是另一邊的胡子。”他手指在左邊下巴比劃比劃。
那人彎身低頭假意撿地上的東西,指尖在胡子上喬弄一番,抬起頭,一張八字胡臉孔順眼多了,道了一聲:“如何?”
安赤日憋住笑意,點頭道:“為何要男扮女裝。”
“嗯,好問題。因為嘛,這裏都是男人幫,如果不裝成這樣,很難混進來的。”
“是姑娘就別裝男人,回去學裁衣染布炊事。”
“我姓姒單名寵,你就叫我阿寵。”
安赤日簡潔道:“安赤日。”
姒寵回應:“武神三少。”
安赤日不知中原大千世界底下的傳聞:“妳知道我!”
姒寵抽抽鼻子:“當然,我是江湖人,你行走江湖很危險,需不需要我保護你?”
安赤日道:“我不是江湖人。”
姒寵道:“你帶著這把槍誰看了都會嚇著,有本事就加入我幫,讓你當我的副手。”
“我從不當別人的副手,我隻做我自己。還有,妳的胡子落在杯裏了。”威厲的悍將是天生的裁定者,誰都不能讓其屈就。槍杆子上懸著紅纓,與安赤日相仿的勢力,紅纓與烈日的契合,是無人能及的先鋒戰將。
除了姒寵那一雙眼,另一旁角柱邊的暗地,還有一雙沉默而溫柔的雙瞳朝安赤日望去。他朝此盯著已逾半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裏,他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或交談。
暗地,是隱身的好去處。但安赤日也在暗處,兩個暗處的人分別盤踞在兩角,同時發現了對方。姒寵沒有離去,是安赤日離席,他朝角落裏的人走去。這裏是平原君的食客聚集地,人潮來來往往,他緩步趨近走向角邊的人。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安赤日唯一的弟弟,安冷夜。
安冷夜到這裏,自然是為了任務而來,兄弟二人會合是巧遇。
然而,真是巧遇嗎?
安冷夜道:“看來你已完成任務,但我的任務才準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