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劃過玉綿使者留下的犀牛角，心有靈犀一點通……直到相思了無益，龍翔帝心下生出幾分異樣，指腹反複點壓冷硬光滑的角麵。
    “皇上，玉綿國富而兵若，北有猛炎虎視，南有又我朝雄踞，多依附而存。先帝晚期，已對玉綿少有束縛，玉綿朝堂早生異心，今番，猛炎不來，玉綿獨訪，便是蹊蹺……”
    龍翔帝初登九五，身邊卻也早有能臣，不過礙於先朝遺臣霸占高位，而暫居小職。
    “十三王爺誤打誤撞，亂了玉綿陣腳，對天龍有益……”顧侍郎聽似不經意，用心良苦，先帝育有十三子，並不算血脈稀薄，如今死得死、不知蹤跡的不知何方……十三王爺再多過錯，念及先帝、先皇後，也該饒其性命。
    “玉綿依附猛炎之心，早生，猛炎蠢蠢欲動，玉綿名為祝賀，實為試探，微臣所料不錯，猛炎近期必有異動，還請皇上早做準備。”玉綿二皇子鐵杆親猛炎派，玉綿使者想必也是玉綿二皇子心腹之臣，自以為他所出難題，天下無人開解，便可順理成章堵住傾向天龍國大臣之口……
    隻能說，玉綿二皇子，滿盤算計皆伶仃，自作聰明反被累。
    “皇上初登大寶，頭等大事，是要穩定民心、朝局，宜靜不宜動，借力打力乃是上上之選。”古牧直年紀雖輕，跟隨龍翔帝卻有十數年，知進退，懂分寸，天龍國古氏一族，卻穩穩作為龍翔帝心腹之臣重輔佐政務，七品官職，皇恩寵信絲毫不遜色一二品大員。
    龍翔帝登基，便再也不是同甘共苦的落魄皇子，古牧直婉拒高官，也正是古家，雖家業龐大，曆經數代皇權更迭，仍興衰不敗的經營之道。
    古氏一族，每代皆有幾位出入仕途，薄官輕爵，未曾有過權臣肱骨，卻也能長興不敗。
    “借力固然上策，隻怕尾大不掉，後患無窮……”夏文彬雖跟隨龍翔帝晚於古牧直，卻又比他與龍翔帝更親昵幾分，夏文彬家族早衰，身後並無龍翔帝忌憚的氏族公卿複雜，懂進退固然保全自己，卻也不會讓皇帝全心交托，夏文彬一心跟隨龍翔帝，死亦不悔，如此點透，也不致招來禍患。
    “文彬，你可信……借屍還魂之說……”龍翔帝看似神遊，這麼天外一筆，惹得眾人一驚。
    “皇上……”夏文彬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一向穩重如斯，亦是混亂一團麻，更況旁人，這樣的話，龍翔帝會當古牧直麵說，問的卻是夏文彬，如此窺見一二，並非龍翔帝與古牧直有間隙，親密之況不同罷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什麼奇怪的，還一朝天子，真……”露怯還未出口，夏文彬已捂住胡寒衣無所禁忌的嘴，滿麵尷尬。
    胡寒衣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本就不是個官場沉浮的主，也不想被官職束縛，當初跟隨夏文彬而來，留至今日，皆因夏文彬這根大木頭。
    往昔種種，胡寒衣性子，早天涯策馬歡歌，才不受這份窩囊。夏文彬若即若離，兩人剪不斷理還亂，若說夏文彬無情，二十二三了，早該為人父，未曾有成婚之意，說起有情……
    “朕有意將玉綿分予德王作封地。”
    龍翔帝如此一說，不易於湖心投石，本以皇上封十三王爺隻為安穩人心，讓各國，摸不到頭腦，壓製蠢蠢欲動的猛炎，讓其誤以天龍並無奪嫡之亂而動搖國基……
    封了爵位，可以有爵無俸無權，封了封地全然不同，封了封地，德龍王爺規製，是可招募親兵，建立軍隊，更可擁有天龍半數軍權，皇帝若有萬一，便可立即登基稱帝。
    “皇上，此舉雖有益，卻也後患無窮……皇上三思……”關於此，龍翔帝心腹之臣倒是異口同聲，胡寒衣自同往日，努嘴不屑。
    “皇命豈有朝令夕改、言而無信之理，朕既已然封十三弟為德王，德王禮製封賞分毫不缺。”龍翔帝目光掃去，下站臣子無不低頭拱手，比起外患、比起奪嫡殘餘，龍翔帝新帝，樹帝王之威，恫嚇有恃毋恐前朝遺臣，讓追隨自己而來的手足變成臣子，更為急迫。
    “今日便商議到此，封十三弟為德王之心，朕不會又改，愛卿回去琢磨琢磨……”君王智慧，不僅威震九天，又加以恩寵寬容，讓臣子又怕又敬。
    夏文彬扯了不服的胡寒衣，磕磕絆絆出了禦書房，其他臣子早已乖乖打道回府，好好琢磨琢磨君王聖意，確保前途光明身家無憂。
    燭火跳動，龍翔帝揉了揉僵硬額角，手邊不起眼的紙片上，卻挑起久違的倦意。
    帝王乾綱獨斷，臣子自也不會拚死一諫，站在帝王腳下的大臣，哪一個不是修煉得比鬼還精明，為官之道，既能保全自身，也能勸諫皇上，清史上留下光彩豔麗一筆。
    死諫固然名垂青史，短暫的一筆，哪比得上輔佐帝王功垂千古來的光耀。
    “皇上，時辰不早了……”
    “不必。”龍翔帝未等恩福說完，開口打斷，手指輕碰茶杯，恩福心領神會，重新沏了溫熱的茶湯送上。
    打開寥寥數字的紙片，龍翔帝眉頭愈發鎖緊，玉綿對猛炎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棋子，掠奪更勝治理。玉綿小國，富庶有餘，卻也夾在虎狼間，跑去掠奪一陣，跟占領後應付躁動的鄰居，這根雞肋，猛炎更願將推入天龍旗下，讓各國聯防天龍。
    天龍腹背受敵，猛炎便有機會打壓天龍，進圖後效。
    玉綿這塊餌料，此刻是吞不下吐不出，梗刺在喉……
    猛炎計不可謂不毒，心不可謂不險，隻可惜，算漏了，慕舞月這個異數，他這麼一攪合，順水人情將玉綿分封給他，名為天龍實則……確實讓猛炎先入困境。
    猛炎已打出旗號，要為天龍撥亂返正，讓帝位回歸正統，輔佐十三皇子東方日漣即位，大軍此刻悄然集結邊境，虎視天龍。
    龍翔帝一直壓製驚天消息，深知，國危起於自身，而非外地，天龍國若上下一心，無堅可摧，可……
    龍翔帝全力壓製，也不可能讓猛炎暗暗集結重兵的消息，毫不透風，猛炎集結的消息，已有端倪，也僅端倪罷了，若知，猛炎集結二十餘萬，打出此等此號，慌亂中，定有人提劍砍了慕舞月……
    慕舞月，龍翔帝左右思索，何時十三弟不再是東方日漣，而是慕舞月……
    一個名字改變的如此之多……
    保護慕舞月，一方麵慕舞月眼下活著更有意義，另一方麵，形勢也迫他不能動慕舞月。
    龍翔帝攏了攏心神，他是帝王，自全局為重，豈會為了一個人，操心費神，他是為了長遠，而非慕舞月個人……
    月下回眸笑臉，迎風放飛紙燈——孔明燈，如同烙印留在腦海，經久不變，清晰仿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