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生活是乏味的，終日麵對所有人的稱讚，再有耐心的人也會厭煩，美麗與智慧讓我在這片土地得到了至高無尚的地位。但這又如何，我與他們的身份毫無特殊———千裏湖中一隻小小的蓮妖。
    逃離湖底的是我唯一的樂趣，我願意花上一天的時間和哥哥們完“捉迷藏”遊戲。可是遊戲的結局至今都沒有發生改變，他們始終尋不到隱身於蓮花中的我。
    岸地上居住著喚人類的生物，依哥哥們所言，人類是無用的，他們狂妄自大，膽小怕事，無知可恨又自以為是。但我發現，人類的瞳卻美麗的很。有的瞳孔顏色極暗，像極了某些人的格——陰沉。有的瞳色澤明亮，表現出來的是積極。最愛的，是色澤明亮的瞳，如玉般溫潤。
    自此，我愛上了人眼————
    我每天都會坐在蓮花中看著這些美麗的瞳，隻是遠遠的凝視，直到有一天，他出現了。
    白衣勝雪，俊美似神，然而自他口中傳出了微弱但極具威勢的咳嗽聲，
    他，是有病的。
    我看見，他的瞳，色澤極亮，像極了天上矯捷的明月。
    第一眼，就愛上了。
    母親說他的瞳是玉帝賜予的，人食可得永生，妖食便可得道成仙。哥哥們曾誓言奪去他的瞳，卻被我阻止了。
    從來我都是不允許喜歡的東西被毀滅的，所以沒有人可以殺死他。
    哥哥們**，我卻並未理會，亦是雙眼沉沉看著來人。
    每當月出於東山之上時，他便會至此。
    我亦坐於蓮花中，凝視。
    幻想著與他交彙的一天。
    他從不多言，我們擁有的，是千裏湖難得的寧靜。
    也曾調皮的跳上他的船，親吻他的瞳，唇齒間的糾纏也隻是在他未有知覺的情況下。
    我知道他不會察覺，這個癡傻的人類在他的眼裏始終隻有那席緋紅身影的存在，依偎在他懷裏，聆聽著他微弱的心跳，我們的距離近在咫尺他卻從未感知。
    我知道，自己已經開始不滿足於現狀。
    我渴望的，是擁有、不，也許，是占有。
    可是那席遠離的緋影卻如此深刻的印在這個男子的瞳中，隔絕了我存在的一切可能性。
    還有那恒古不變的真理——人妖是不會有任何交集。
    即便他有權利改善這殘酷的一切，但他卻從未努力過。
    哥哥們知道我迷上了他，便慫恿我奪取他的魂魄，要知道人類的靈魂是增長妖道的最好良藥，它可比瞳有用的多。
    我很清楚哥哥們並不是這般好心，他們隻是為了能更輕鬆的奪取他的瞳。
    這一次，我真的非常生氣。
    那一夜，我驅動了靈力，將千裏湖的水瞬間如龍卷般襲上天際，千裏湖的妖除我以外沒有人可以脫離水，即便是哥哥們，也隻能在沒有水的狀況下存活三天。我並不想殺死他們，
    我隻是想讓他們明白，蓮妖看中的人是不容許他人褻瀆的。
    整整三天三夜，蓮池附近布滿了屍體，那些毫無存在意義的妖精紛紛死去。
    對於我來說他們的存在有點多餘，但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神仙卻總在指責我的罪過，於他們而言我是罪大惡疾，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樣才能滅掉我這個妖孽，可笑的是他們永遠也無法實現，因為我的存在之處是女媧所祝福的，所以神仙們在厲害也不會傻傻的去觸犯創世之母。
    自此，再也沒有人敢提起奪瞳之事。
    日子，依舊平靜的度過。
    而在人界，他們隻知道千裏湖那一夜不知為何鬧了大水，之後就很少有人類再來此了。
    隻有他，依舊如始。
    他愛留連於蓮花間，泛著輕舟，獨自一人架船穿梭，且每次都回連著三天，不會離去。哥哥們總是嘲諷他一定是戀上了蓮花，這一次，我為哥哥們的嘲諷而感到欣喜。
    但這隻是短暫的幸福，我知道，在他瞳裏早已經印不進任何一個事物的影子。那席緋紅的身影已經占據了所有的位置。
    我時候，我會在想，能奪取他目光的人定是傾國傾城。
    從那時候起，我開始討厭美麗的東西，因為，這個男子是屬於我的，
    自他如千裏湖蓮花最勝出起。
    因為，我住在那裏。
    輕舟泛入湖心，他俯身弄賞蓮花。
    他的手腕骨很細，指骨修長，腕上係著一條淡藍色絲巾，看上去完全書生型的手，無力的很，不像是練過武功的樣子。而我知道，藏在他袖中的是那柄另武林為之變色的第一刀——“夕影刀”。在他握住那把刀的時候，任是天地風雲也為之變色。
    然而在這千裏湖，他也不過是隻是一個戲蓮人而已。
    “啊靖，與我成婚如何。”
    瞳中那席身影越加清晰，落葉與長紗起舞，絲發掩麵，冰冷的血薇與夕影碰撞出花火耀眼的讓人心煩，我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湖底。
    接著便墜入了一片昏黑中。
    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哥哥們奇異的表情。
    “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會減少自己的道行。”
    “如果你是真的愛上了那人類，那麼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你真是會找死。”
    “……”
    他們真的很吵，該如何做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喜歡有人來幹涉。
    “沒有人可以殺死他。”我的堅定的仿佛是在說服自己。他是屬於我的。
    “你是妖，而他是人。”
    哥哥們忍不住再次強調。
    “隻要我成為人就好。”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了。
    隻要成為了人，他就能感知到我的存在，我想要他隻屬於我一個人。
    而我也隻需要在下一個月圓之前散去所有的道行我就可以成為人了。
    真可笑，從前還在那人麵前吹牛說人類是多麼可笑的東西。
    “瘋了，瘋了。”哥哥們都被我的言論驚嚇了。
    我想，也許我真的是瘋了。
    “你以為我們會允許？”說話的是一向溫柔的大哥。
    我不得不輕視他們的能力。“你以為自己能阻止我。”
    “不，我自認不能是你的對手，但是母親成仙時賜予的索妖繩總可以吧。”話畢，自他長袖中竄出一根銀色的長繩向我襲來，淩厲的聖氣刺得我狼狽的閃到一旁。
    眼神變得犀利，我真的生氣了，他居然練這總傷元氣的法術，果然，他們是不服我的。
    “想殺死我，你們最好做了死的覺悟。”
    “你真的就這麼在乎那個人類，那麼我們算什麼。千年來的情感到頭來什麼都不是嗎？妖兒。”這一次說話的格火爆的二哥。這也是他第一次換我的名字。
    忽而想起，剛出生時，這些所謂的哥哥總是喜歡小妖怪，小妖怪的喚我，戲弄一個仍在搖籃中的孩童成了他們的樂趣。現在想想，那些被我厭惡的回憶也不是那麼討厭。
    “你別忘了，你是妖而他是人，就算撇開了這層關係，你有沒有想過自身的屬性。在人界，陰陽方可能調和，同性之交是有違天理的行為，妖兒，即便你重生成了人，你隻會是以男兒之身立於人世，這樣，你依舊要堅持嗎？
    難道就這樣繼續做我們的小妖怪，不好嗎？”當我回過神，沉穩的三哥已經來到跟前，唇瓣落下，舌尖勢如破竹的闖了進來，挑逗這，翻攪著。
    侵入思想的是那些失落的過往，原來並不是他們尋不到隱身於蓮花中的我，其實早在一開始，他們已然發現，隻是那時我是那樣寧靜，寧靜的似乎不希望被人打擾，他們一直都在，在我無法目視的地方關注著我。
    雙唇微分，我如獲大赦的喘息著。
    彼此間的眺望，渾濁的瞳孔隻印著我的存在。
    ····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毅然決然的推開三哥，一個轉身，已然逃離了讓人窒息的湖底，卻是故意忽略那些痛徹心扉的呼喚，朝著所謂的幸福遊去。
    輕舟泛出的微波，擊打在蓮花上，他的船再次停駐與湖心。這一次，他喝的大醉，竟也架船遊千裏湖。
    我看見，他的瞳不在如往昔明亮，摻在其中的是失意。瞬間爆發的怒吼，這般淒厲高亢，聲音穿雲透天而去，似直達天庭。
    你是有病的。
    緋紅女子的回答是這般直接與決絕。
    我知道，他在絕望。
    第一次，我承認這女子的強大。
    人中龍鳳。
    夕影——蕭憶情，
    血薇——舒靖容。
    這兩把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刀自從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身糾纏。
    於我，始終隻是這千裏湖的怪物。
    夕影自他袖中滑出，墜入千裏湖中，直至消失不見。
    芙蓉羅衫，白皙指間撥動琴弦，淩厲刀式當空滑下，有人闖入了這片寧靜的淨土。我的男人就要死了，可他卻毫無反抗之意。
    那襲緋影沒有出現。可是他依舊相信她會出現。
    我哭了。
    原來這男子從一開始就不屬於我。
    皓月當空，我已經散去了所有的道行，真正的成為了人。
    跳上了船隻，我終於可以站在他的麵前，可是大醉的他卻是不能發現我的存在，他緊閉的眼睛扼殺了所有。
    冰冷的刀沒入身體，我卻不感覺疼痛。
    這一次，是我保護了你。
    作為人類的我。
    你會知道嗎？
    就這樣，我安靜的躺在了他的懷裏。等待死神的到來。他的心髒依舊脆弱的跳動，而我的卻將要停止。也許到了明天，他就能知道我的存在了吧。
    我會一直都這樣想下去。
    月光真的很美麗，我又看見了哥哥們奇異的表情，他們還是這般衝動，我的仇人就這樣被他們一點點被吃進了他們的肚子。
    嗬嗬，我的哥哥們，為什麼我依舊看得見他們。
    怎麼都好，隻是請不要傷害他。
    他是屬於我的。
    隻能是屬於我的。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然後就是無盡的黑暗。
    如果給我選擇，我不會在上岸了。人類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
    聽雪江湖，始終都是人中龍鳳的江湖。
    於我，隻是這千裏湖的小蓮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