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天才  第4章,分水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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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不緊不慢地生長,懵懂世界,無限悠長。
    駱家人從此過上相安無事的生活。邱氏在午後沿街的叫罵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因為小孩可以自己吃東西,便不再需要她每天辛苦使用必殺技,跟開封城內無數的良家小媳婦PK叫罵了,當然良家小媳婦當中,也不排除有比她更潑的潑婦,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這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相信在潑婦邱氏的身上也同樣適用。
    我們不曉得駱夯學會獨立吃東西,這個簡單的動作之前,邱氏已經跟多少街坊交惡。就是從那以後,邱潑婦便很少再有串門的興致,四麵樹敵之後的女人,她的脾性也似乎得到了大大的改觀,變得和善了許多,偶爾看見繼母懷抱的小孩,不像以前那麼愛哭愛鬧了。當然,我們寧可相信那是女人的天性使然,終有一天,等到環境改變時,這和善,還是可以再變回原來的惡毒。
    時間雕琢了許多事物本來的麵目,很多時日過去。
    終於,有一天,成為分水嶺。
    這一天之前,駱夯是沒有意識的,甚至很多時候,連哭鬧都天真地沒有任何理由,自然也不會思考,不會講話。(當然你執意要跟那些小媳婦一樣,說嘟囔著小嘴巴的嬰孩是會講話的話,那也沒有辦法。)
    這一天之後,駱夯就逐漸有了意識,會跟在駱訖天的身後到處亂跑,一邊跑一邊喊著爸爸,爸爸。
    要有這一天,得要有好多個之前一天的預演,比如他斷斷續續的意識,有時就是急著想叫爸爸,因為不知道舌頭該如何頂住下顎,從來沒有喊出口而已。
    這是成長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嘛。
    對駱夯來說,之前的生活很無聊,概括起來隻有兩件可以津津樂道的事,不斷地吃奶,和不斷地想吃奶,兩件事互為因果,相輔相成,也許可以用將來一千年後物理學當中一個弱相互理論來解釋。
    要用駱夯自己的語言來說,那就非常直截了當:吃的不是奶,吃的是寂寞。
    沒人教過這句話,隻當他會叫爸爸之後,無師自通,讓一句沒事找抽的話,不脛而走,流落市井當中,沿用千年。
    ……
    熙寧七年的北宋,朝廷發生了一件大事。王介甫先生的杯具,被擱在了社會這張大茶幾上,又一次像擀麵杖一樣,攪動了整個北宋朝廷的神經。
    “天變不足慮,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
    強悍無比的介甫先生,在朝堂上,麵對宋神宗趙頊的詰問,說出了上麵的話,他說話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驚,肉也沒有跳。
    而立之年的趙頊,麵對王安石,他有點兒怕了,心裏發怵,這哥們怕是抽風抽出毛病來了,居然在我麵前如此猖狂,說出這等忤逆之言,是不是找死啊,我支持你這麼久,你好歹拿點成績出來給我看,證明我支持你是對的,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叫我怎麼支持你。
    趙頊沒有再說話,麵對王安石像是赤裸裸的挑釁,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朝堂底下的眾大臣,看到各種匪夷所思的表情,驚訝的,愕然的,憤怒的……看了很久,那天,他一句話也沒說就宣布退朝了。
    後來,整個朝廷變成一鍋沸騰的開水,到處都是逸散而出的蒸汽。流言蜚語,遮天蔽日,一幫守舊的老頭氣血攻心,就跟沿街站著的潑婦邱氏一般,當天下午,在退朝出來後,就坐在皇宮大門口將王安石罵了個狗血噴頭。
    傍晚,高太後拄著拐杖,後麵跟了向皇後,還有朱德妃,一幹人等,去跟趙頊論理去了。
    老太婆的感召力,隨著年事的增高,有點兒下降的態勢,不比從前,但你要看什麼事,在反對王安石變法這件朝廷的頭等大事上,那可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老胳膊舉不起來,但是龍頭拐杖能起作用,指揮命令宮裏的那幾個小媳婦兒還是可以的。
    就看到趙頊的房間內,圍了一群女人,有老的還有小的,她們都是他的至親。女人們不吝嗇口舌,一陣子唾沫噴過後,介甫先生的形象在趙頊的心裏,從原價打到了零點一折,當然皇上也不是傻子,知道變法的本意是好,但是觸及到一些士大夫階級的利益,越往後,倒戈的人越多,這事兒可就越來越難辦了。
    高太後此行,還向趙頊傳達了另外一層含義: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那麼,考慮考慮你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吧!你爹爹當年可並非仁宗的嫡子,由於仁宗無子,才將之選定為皇位繼承人的,那麼,既然可以選你,為什麼不能選別然呢?
    此刻的宋神宗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蛇,被根基深厚的外戚集團咬住了七寸,讓他無法大口喘氣,大口呼吸。
    沒有啥子辦法了,隻能妥協。
    介甫先生,沒有辦法,實在沒有辦法,我壓力太大,隻好對不起你了,先帶著你的“青苗,募儀,農田,水利,方田,保甲”去下麵呆一陣子,避避風頭,咱們來日方長啊。
    於是,一度被炒得沸沸揚揚的變法被迫終止,參知政事被貶,愣頭青在臨走之前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一直對他言聽計從的趙頊,會突然翻臉。
    守舊派重新登上北宋的政治舞台。
    朝廷換了新宰相,由王安石換成了司馬光。一個隱居洛陽十五年的大人物,回來了,他回來又重新開啟了屬於他的時代。
    司馬光上任之後,大肆排擠革新派的力量,將以前被貶往全國各地的守舊派又重新一一召回。
    朝廷開始新一輪的洗牌。
    兩派人物就像一煤硬幣的正麵和反麵,是不能同時出現的,而在那個特定的曆史階段,你不能專斷地說哪一方絕對是對的,另外的一方就絕對是錯的。
    這個利好消息,對駱家人來說,實在有點魔幻現實主義,駱訖天都有點兒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還是隻出現在他夢裏的一幕。
    從前的開封府尹,由於沒有什麼在任期內做出什麼特殊性的偉大功績,他不是一顆夜明珠,司馬大人縱使長了一雙慧眼,也難發現一個蟄居在開封城外的老人,就重新啟用他,給他開封府尹做。但駱訖天還是靠著政策上的優惠,職位有了點兒提升,當了個開封少尹,雖不是個肥差,但是俸祿嘛,自然要比以前豐厚好多。
    駱家人終於不用擔心成天吃不飽肚子了。
    這一年,駱夯四歲,他的生命無需譜曲,就這樣平鋪直敘地展開。慈祥無私的父親,劈開胸膛,將所有的溫和轉變為對小兒子的關懷,賜予他,如同那些像神一樣的福祉。而他同繼母的隔閡,也就此像東非大裂穀一樣,越拉越開。
    我們四歲的駱夯,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無比的夢,從皺菊一樣的童夢中醒來,他已經四歲了,看見天空掉下一絲的花雨,落到開封城內的大街小巷中,給他窒息一般的好奇感,小屁孩兒,想伸出手來摸一摸嗎,那個傳說中名叫北宋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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