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一夜的思想鬥爭。
    她總算接受了現實，雖然那是被迫的。
    她猜想自己很可能已經死在了21世紀的深淵裏，隻是她生平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應該還沒有資格去地獄報道，所以上天才讓她在另一個年代得到新生的機會。而且一定是蒼天可憐她這個孤苦伶仃的靈魂，又在這裏給了她一個新家，一個關心她的父親，隻可是她這一生都帶著殘疾。
    看著她的父親整夜陪在她身邊閉目打坐，她突然有一種重獲溫暖的感覺。
    方赫瑤就方赫瑤吧，反正名字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她無所謂。
    啞巴就啞巴吧，至少她還是清醒的。
    待到天色泛白，她的四肢終於不再麻木。她悄悄伸手搭上這位新生的父親的手——這雙拯救了她靈魂的手，心存感激地仰望著他。
    方莊主眼皮微微閃動，嚇得她立即假裝睡著。等到方莊主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女兒正握著他自己的手時，他寬慰而慈祥地對她微笑而視。他不敢驚動她，悄悄地將她的手放回被褥之中。
    門“吱呀”打開，進來一個婀娜的女子，身後還有兩名侍女持洗漱之物端入房中。
    那女子見方莊主在房內打坐，立刻上前為方莊主疏動筋骨，她一邊說道：“父親，您去休憩，就讓孩兒來照顧妹妹。”
    原來她就是方莊主的大女兒方欣宜。
    躺在床上的方赫瑤忍不住偷窺她的姐姐，竟然看到一個柔弱嬌媚的美女，就連蹙眉之態都讓人痛惜。這對於一個從小在男孩子堆裏混大的方赫瑤而言，不經意間也看得傻了幾分。
    “欣宜真是個孝順的孩子。”方莊主欣然說道，“要是赫瑤能有你一半，為父真的死也瞑目了。”
    “父親，瞧您，又說這種傷心話，您再說，孩兒可要生氣了。”方欣宜嗔怒的樣子忍得方莊主嗬嗬笑著。
    欣宜見方莊主終於露出笑臉，便為他遞上毛巾說道：“父親，您洗把臉，趕快去歇息吧，妹妹這裏由我呢。”
    “這就依你。”方莊主點點頭道，“對了，赫瑤昨夜醒過一次，想必命已無憂，你今天再請大夫為她把把脈，開幾副安神的方子。記住讓大夫把她這幾日的病症與方子都收集整理一下，待到後天，為父要將這些病症與方子一起交給一位絕世名醫，供此人參考。”
    “絕世名醫？”欣宜稍感詫異，“難道是您經常提起的唐門世家的子弟？”
    “正是。”
    “他們不是罕至中原嗎？父親也多次相請，都一直未予理睬，這次卻是如何請到？”
    “這次多虧你世伯南宮貉相助，才讓唐門世子親自前來醫治。”方莊主再次掂了掂胸口處的信封，將欣宜拉到床邊坐好，“欣宜，世伯南宮貉一直待我們方家不薄。”
    方欣宜見父親欲言又止，忙說道：“孩兒知道。南宮伯父平日裏雖不常來我們懷素山莊，但從未忘記過父親與他的結義之情，他常對江湖朋友提起您是他的結義兄弟，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也都給我們方家一些薄麵。如若細想，懷素山莊能過上這幾年安穩日子，都因南宮世家在為我們撐腰擋路。”
    方莊主輕唉一聲，緩緩點頭：“而今我家又要欠他一個人情。”
    “父親，您常教導孩兒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是他們南宮世家哪樣不缺，孩兒實在想不出我們方家當何以為報。父親您是否也是在為此事煩惱？”欣宜果然惠指蘭心。
    “唉，欣宜，父親的心事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你。”方莊主拍拍欣宜的纖手說道。
    方赫瑤安靜地偷聽著他們兩人談話的內容，加上昨夜聽到的一些話，她倒也明白了自己身邊的一些處境。她的新家，看起來沒什麼地位，但幸好有個靠山，沒人敢欺負他們，而且從他們家人的穿著來看，家世財力應該不錯，她暗自竊笑。
    對於南宮世家，她有一點好奇。因為南宮世家的勢力、因為南宮世家對他們家的關心、更因為她的經曆讓她實在難以相信，世上還有這樣重情重義的異性兄弟！
    談話還在繼續，打斷了方赫瑤的思緒。
    方莊主繼續說道：“其實要報答他們並不難，隻是怕要委屈了你。”
    “父親請講。”
    “想當年，你剛出生之前，義兄便與我立下盟誓，要讓我們子子孫孫結為義節金蘭。但一方若生女孩，便結為夫妻……”
    “父親！父親當時立誓之時是否認真考慮過孩兒一生的幸福？”欣宜憤然站起大聲說道，這讓方赫瑤再次傻眼，沒想到這位姐姐竟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父親難道忘了平時如何教導孩兒的嗎？您常說死去的母親伊素蘭是您一生的紅顏知己，您與她相情相悅，永世修好，您為了懷念她還修建了這懷素山莊，可是為何當初要立下此荒唐之約？難道您不希望女兒能找到此生的知己成為自己的良人。”
    “欣宜！”方莊主已麵如難色，似有難言之隱，“為父……為父……”
    方赫瑤聽得連連點頭，她也認為報恩歸報恩，婚嫁是婚嫁，這是兩回事。
    隻可惜他們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她。
    “而今您卻要孩兒嫁一個從未謀麵的男子為妻，您叫孩兒情何以堪？！”
    ——好樣的！不愧為江湖兒女！
    方赫瑤真想拍案叫絕，隻是她還想知道方莊主的反應，因為從昨夜的對話中似乎也提到了她的婚嫁之事。
    “欣宜，你說得對，為父不能為難你。”方莊主歎了口氣，緩緩站起，似要離開，“為父這就使人回絕此事。”
    “什麼？父親，您說什麼？”方欣宜也驚立而起，“難道南宮世家已向您提親？”
    方莊主唉口氣道：“正是。”
    “原來是這樣。”方欣宜呆了一會兒，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父親，此次如果能將小妹的病醫治好，我便是受再多的苦也願意。”
    方赫瑤大吃一驚，她實在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雖然她為姐姐的付出而感動，可是她不能讓姐姐一生的幸福去換自己的健康，這樣行為是自私的，更何況她現在清醒得很。
    她連忙從被窩裏竄出來抓住方欣宜的衣袖，連連擺手又蹦蹦跳跳地向她示意自己現在很健康，之後又將方欣宜抱住以表示自己會保護她。
    可伴隨著方欣宜的一聲驚呼，方莊主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的穴位點住，傷心說道：“可憐的孩子，瘋癲之症更甚往常。”
    “父親，孩兒來幫您。”方欣宜忙將方赫瑤扶住，將她再次安放到被窩之內。
    方赫瑤絕望地看著她的這兩位親人，真想大聲喊道——
    你們到底有沒有搞錯？！有沒有天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