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新版)  3 那些過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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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睡到自然醒,時間已近中午。
    今天是周六,浩天不用去自個兒的廣告公司上班。
    身旁早不見了醫生,浩天懶洋洋爬起來一看,外麵的米色餐桌上擱著兩個大饅頭、一根油條和一杯豆漿,還附了張字條:“我上班了,豆漿用微波爐熱熱,走時鎖門,鑰匙扔信箱。”
    浩天笑了笑,心裏暖暖的。現在輪到被堯子照顧了,他還記得自己早餐的喜好啊?雖然身在沁海,生長在北方的記憶總是讓自己對幹香筋道的北方饅頭念念不忘。
    洗漱完畢浩天靠在沙發上,一邊啃饅頭一邊抬眼張望。從窗外射進來的亮晃晃陽光一照,室內越發顯得一塵不染。
    浩天不由勾起嘴角。
    醫生羅堯文家境很好,從小有人伺候的他上中學前哪做過家事?就連洗衣疊被拖地板都是在校住宿時自己手把手教他的。現在除了不下廚房,醫生做起別的家務來可相當順手。也難怪,就他那潔癖的毛病,不勤快點自個兒受得了嗎?
    門外突然傳來防盜門開啟的聲音,醫生出現在門口。
    “還沒走?”醫生放下手裏拎著的快餐盒,低頭換拖鞋。
    “這不剛起嘛。”浩天把嚼著的饅頭一骨碌咽下肚,“你咋回來了?”
    醫生:“下午調休半天。”
    “有安排嗎?咱們去爬山吧?一個月沒去了。”浩天笑著提議。
    “我要補眠。”醫生皺起眉頭,“你請自便。”
    浩天失笑:“好好好,不吵你了,等你吃了飯我就走。”
    醫生用午餐的時候,浩天就坐在邊上翹著二郎腿看電視,醫生自顧自埋頭吃菜喝湯。十幾年的哥們情誼,他們的相處模式早就跟自家人一樣。
    電視上播放的是科考紀錄片,看著看著浩天突然冒出一句:“堯子,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嗎?”
    “……嗯。”醫生有些奇怪,“怎麼了?”
    “那時候你看上去就跟紙糊似的,風一吹就倒。”浩天瞧瞧眼前的成熟男人感慨道,“這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啊。”
    “是啊,誰又能想到你會變成這副德性?”醫生毫不客氣地回敬他。
    浩天哈哈笑著靠在沙發背上。時隔十餘年,仍然清晰地記得與堯子初次見麵的情景。
    浩天就讀的重點中學位於郊區,當時他到校算是很早的那撥,主要不想在家聽爺爺奶奶嘮叨。剛到宿舍門口就看見一位瘦弱男生沉默地拎著書包,站在正發號施令的母親身後。
    他的母親留著幹練短發、穿著筆挺套裝看上去像個女幹部,正派頭十足地指揮一位中年大媽清理兒子的床位,嘴裏時不時冒出:“看著點,沒長眼睛啊!”當時浩天便對那個女人十分反感,卻對她身後豆芽菜似的男孩頓生同情。男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眼裏卻有種長期受壓抑的光芒在閃耀。
    待他母親離開後,浩天發現自己跟他睡靠窗的上下鋪,便主動跟他打起了招呼。堯子開口不超過兩句,聲音清冷冷的,禮貌得讓人受不了。當時浩天邀他一起去食堂吃飯,一問他比自己小2歲,還幫他打了飯菜。
    想到這裏浩天揚起嘴角,本來嘛,自己就善於在別人眼前樹立優良形象,眼見這嬌生慣養的男孩一到食堂就像進了大觀園般不知所措,照顧弱小的氣概就被激發了出來。
    等同宿舍的其他人到了之後,浩天有了比較就發現,堯子對自己的態度比對別人好多了。那張生硬的臉在看到自己的時候,表情總會變得溫和起來。
    時間長了,浩天關照堯子就成了種習慣,包括教會他各種基本的生活自理。後來才知道堯子很挑食,不愛吃蔬菜水果不吃帶腥味的東西,難怪看上去營養不良。不過上了高中加強體育鍛煉之後,他倒是越長越像個爺們了。
    生性冷漠的堯子不屑於跟人打交道,卻同浩天形影不離。“堯子”這個小名是在相識2個月之後,浩天突然腦袋發熱這麼叫他。當時堯子一愣,便咧嘴微笑起來,那張單純美好的笑臉始終留在浩天的記憶深處。堯子隻允許浩天這樣叫,別人叫他非翻臉不可。
    堯子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不像浩天貪玩,學習老在中上遊徘徊。但堯子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脾性讓很多人不爽,有事沒事總愛找他碴兒,每回都是浩天替他出頭。浩天的想法也簡單,覺得自己比他年長又生得壯實,應該保護他。而且浩天在學校人緣好,幫手不少,不像堯子似乎就浩天一個哥們兒。
    誰料到,高一那年浩天遭人算計,在學校後門被蓄意報複的一幫外校生打得進了醫院。看到浩天鼻青臉腫、吊著繃帶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堯子的眼淚就掉下來了,雖然浩天一個勁兒說沒事自己命大死不了,他還是哭得什麼似的。那也是浩天頭一回見堯子哭。
    後來堯子說,他學醫的誌向就是浩天為他斷了胳膊那次立下的。填高考誌願時堯子第一次不顧家裏反對,偷偷填報了和浩天同樣的位於本省的重點大學——沁海大學,雖然他自己絕對是上清華的料。就為這事,他還跟他爸媽冷戰了大半年。
    如願以償考上沁大,堯子在醫學院讀醫,浩天在新聞學院學廣告,宿舍離得挺遠但兩人幾乎天天見麵。除了,浩天正式談女朋友之後……
    想到這兒浩天咬了咬牙,心頭便有些煩躁。
    “想什麼呢?臉色陰晴不定的。”醫生盯著浩天看。
    “憶苦思甜唄。”浩天笑笑站了起來,“我去陽台上轉轉,你慢吃。”
    經過醫生的書房時,浩天無意中瞥見書桌上的像框,多看了幾眼。
    其中一張是堯子和家人旅遊時照的,他父母都是幹部模樣,站在天安門前笑容可掬。十來歲的瘦小少年被夾在中間,衝著鏡頭麵無表情。
    另一張照片讓浩天有點驚訝,不由拿起像框細瞧。那是高二那年和堯子在大瀑布前的合照,當時堯子的個頭拔高了,自己攬著他的肩笑得興高采烈,還擺著土得掉渣的V手勢,堯子的頭則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上,笑意中似帶了絲羞澀。
    看著照片中和諧默契的兩人,浩天發了會兒呆。
    突然想起,多年前最難受的那晚。說一醉解千愁的都是扯淡,當時以為喝得爛醉就可以忘掉一切,沒想到卻越喝越清醒。幼年時心頭的瘡疤被揭開,又被撒上一把鹽,痛得叫人發狂……
    就在那一晚,自己感覺到堯子的淚落在臉上,聽到他在耳邊一遍遍說:“阿浩別難過,有我在。”
    隻是,當時無心去想他話裏的意思,那個夜晚便同其他不願回首的日子一道被深深埋葬。
    “還記得那次春遊嗎?”醫生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你在大家麵前逞能,結果滑了一跤,差點跌進淩雲池裏。”
    浩天側過頭哈哈一笑:“當然記得,當時多虧你拉了我一把啊。這麼久了,這照片,你還留著?”
    “嗯。”醫生接過像框,重新擱在書桌上。
    盯著照片中一去不複返的純真笑顏,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
    浩天忽然勾起嘴角:“堯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渾?”
    醫生淡淡地:“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浩天失笑:“我不是好東西,那過去又是誰成天跟我屁/股後頭的?”
    “那是過去。過去的邢浩天,早就不在了。”醫生說完便走向陽台。
    他的回答令浩天怔了下,有些悻悻然。這麼多年來自己放浪形骸、遊戲人生,堯子盡數看在眼裏。為此他跟自己發火吵架也冷戰過幾回,但不管怎樣,身邊始終有他在。
    昨天半夜裏醒來,腦袋一熱就上了堯子的床。起初是有點借酒裝瘋,覺得和堯子關係這麼鐵,鬧一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問的那些話也是逗逗他罷了。
    現在想想,或許是放浪慣了,玩兒累了,在那樣清冷的夜色下,希望找到一份真實的溫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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