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鏡子左右照了半天，還是不對勁——嘴唇紅得太明顯，兩頰仍有褪不去的燥熱。口腔裏滿滿的是男人的氣息，方才他的懷抱太過熱烈，密密地包圍著她每一寸的呼吸，仿佛隻要再用力一點就會被融化。一個狂熱的吻攪得她方寸大亂，而罪魁禍首卻一臉愜意地把她送進廁所，悠然離去。
    要知道，那個地方隨時都會有人過去。可惜太過沉溺其中，竟忘乎了所以。唐檸無力地歎了口氣，扭開水，往自己臉上撲了一些，試圖減輕皮膚上的熱度。但，也隻是消除了身上的，心裏的那一層依舊在灼灼發燙。吸了口氣，她想似乎出來的時間太久，又要讓人疑慮了吧。
    回到位置上，那一桌子的禍害已然不在。不知為何竟有些失落了，也是，她難得見到他。總是忙著她自己的事情，而魏孜悠也有自己的工作。唐檸嚼著嘴裏的食物，食不知味。旁邊莫蓓蓓感覺到好友的離神，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問，怎麼了啊？唐檸回以一笑，說逛得太久，乏了。於是吃畢午飯，就各自回家。
    餐廳門口一側一直停著一輛黑色車子。魏孜悠坐在車裏凝視那抹嬌小的身影，剛剛抱著她的時候就已經發覺，她又瘦了些。也許是前陣子那場感冒，讓她更為清減了。心裏有些不舒服，舍不得看她在自己的一貫照顧下如此單薄。早在她走進門的時候，他就先於阿越發現她了。女孩似乎很是高興，一雙眼睛笑得明媚動人，讓他也不覺地愉悅起來。她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大包小包，他知道她一貫懶得去周顧這些。身上還是簡單得不得了的T恤短褲，一雙白色球鞋把小巧的腳踝裸‘露出來，不多加裝飾，卻格外好看。
    林西越要過去招呼她的時候，他把他按住，不忍讓人打擾她此刻的愉快。女孩似乎也發現了他們，臉色微澀，還是什麼都表現在臉上的純粹。他輕笑，越發想要抱抱她。見她起身，就先一步到洗手間的走廊上等她。把她抱在懷裏的時覺得心裏才圓滿了。
    出了門，陽光和煦。唐檸仰著臉，溫暖一點點滲進皮膚裏。
    “檸檸。”她聽見魏孜悠的聲音。低緩，深沉，總是帶著一點漫不經心。
    轉頭。他雙手放在褲袋裏，一身深色休閑服襯得他挺拔俊朗。她片刻錯愕，隨即笑意揚起，他沒離開，倒是順了自己的心意。如此晴日，應該有他在。他走近，還是那樣的高度，微俯下頭，向來淡漠的瞳孔望進她笑意盈盈的眸子，刹那之間也有了溫度。她歪著柔軟的腦袋，故意問他，你怎麼還沒走呀。
    男人不理，徑自牽起她的小手。
    走到車子跟前時又是一陣驚愕，她伸出圓圓的指頭指著那輛陌生的車子：“又換了？！”她很想問，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少車子啊。眼前的這輛，一貫的黑色，流線型的車身，內斂奢華。魏孜悠揉亂她的發，替她開了車門，塞也式地把她塞了進去。關好門，繞回駕駛座，開車，離去。
    “逛得怎麼樣？”男人邊開車，邊望了她一眼，隨意問。
    “其實沒什麼意思。人多圖熱鬧而已。”
    她手肘撐著窗沿，也隨性地看著外麵一晃而過的景，答。
    “誒，”想起什麼轉頭問，“上次你給我的包包，好貴。”
    女孩皺著小臉抱怨：“今天逛廣安在專櫃看到的價格，嚇了我一跳。”
    想了想她又比出個六，說，這個數位的。
    “哪個？”男人顯然沒把那東西放在心上。
    “黑色的那個呀，什麼，哦，Hermes的。”
    “他們派人送過來的，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價格。”淡淡地解釋，嘴角微揚，想的是她總算是長進了些，多知道了個Hermes。
    看她還是一臉鬱悶，笑著安慰：“不知道的時候不就用得很好麼。大可不必在意那些。”
    “魏孜悠——”有氣無力地喚了句。
    “嗯？”
    “我覺著我還是不適合用這些奢侈品。攤在我身上，會把上萬的衣服當成一兩百的穿，把上千的鞋子當幾十塊來踩。現在好了，這麼貴的包包，被我拿去當書包。都糟蹋了它們。”
    “衣櫃裏的那些，你願意，大可以把它們當成幾十塊的廉價品用。我會很高興。”
    “……”
    魏孜悠市中心的公寓在十六樓。有獨立寬闊的白色陽台，唐檸總喜歡在陽台的躺椅上睡覺。有時候傍晚惺忪醒來，會看到天邊即將隱沒的夕陽，天空燒得火紅，襯著遠處那些老舊的房子。
    轉眼間漫長的夏天就要故去，偶爾吹過來的風掠過皮膚時帶來陣陣微涼。
    唐檸低下頭，發現身上和往常一樣，被魏孜悠細心地蓋上了薄毯。等到她跑到客廳，已經看到魏孜悠昂著在餐桌上擺弄著碗筷了。唐檸倚在門框上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穿著幹淨的棉質襯衫和白色長褲，在家裏的時候總是喜歡光著腳跑來跑去。隻有他們兩個在的時候，他會給她做看起來養眼吃起來美味的飯菜。唐檸想，這就是魏孜悠嘴巴很刁的緣故。因為他自己就可以做出比任何人都好吃的東西。
    更難以想象的是，這樣漂亮而優雅的男人，也會有做得一手好菜這樣賢良淑德的工夫。
    私底下見過無數次魏孜悠這個模樣，此刻卻還是覺得自己犯了花癡。
    直到男人的聲音響起，她才“轟”地一下頓然清醒。
    一如既往溫柔而低沉的聲線。
    “寶貝，吃飯咯。”
    十三歲那年暑假也總是賴在他的房子裏。他忙他的，她玩她的。他關在書房寫論文，她就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蠟筆小新。遇到搞笑的情節，她也不笑，手裏攥著抱枕呆呆地看。一集又一集，有時候會看到睡著。後來他感覺到她的寂寞，就把事情搬到客廳做。他家裏有很多大幅的拚圖，她無聊了，就搬出來坐在地板上攤了淩亂一大片，認真地拚。他忙完了，也會坐到她身邊，陪她拚。到了吃飯時間，他就給她做飯，那時候她已經懂得了為他的廚藝感到驚豔。
    隻是，彼時的房子不在著寸土黃金的市中心。後來她才知道，那房子被人縱火燒了。魏孜悠索性換了地方。如今這房子，裝修的風格與前者如出一轍，卻再也找不回那時的溫暖。
    沒有什麼是不變的，唐檸想，應該慶幸的是，彼時的人依然還在。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