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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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急山溪漲,雲迷嶺樹低。
六月雨,如同不乖巧的孩子焦焦躁躁地來了。不提醒不暗示,嘩嘩地濕透了整片天空。
溫欒眨了眨困頓的眼,撐起一隻胳膊半坐起來,接過侍女遞來的藥水給自己灌下去。外麵的雨擾得他心神恍然。
這雨太突然了,昨兒個從外麵回來,路上被一夥山賊劫了馬車,雖是有大內侍衛習沉在,不至於被人欺負了去,卻還是因為天黑卡不清山路壞了馬車。山路上找不到寄宿的人家,本想露宿卻忽然下起了雨。淋著雨總算找到山洞躲了進去,連著忙了幾天身體早已不適的溫欒卻發熱昏沉了過去。而他再次清醒過來,自己已經躺在自家府邸了。
藥味又濃又苦澀,剛醒來的溫欒微微不適,剛皺了眉想問習沉在哪,便見他的侍衛端著什麼從外麵走了進來,眉頭緊鎖。
“阿沉。”
溫欒不自覺笑了笑,他一定急壞了。
“主子,您醒了。”
習沉見他坐起,眉目間先是一喜,卻又沉下去。
“主子剛醒,就給他喝這麼濃的藥。你是真不知如何服侍人嗎?”
那喂藥的小侍女聽得這話臉色煞白地跪下去,瑟瑟發抖著說不出話來。
習沉還想說什麼,卻看見溫欒一臉倦意地擺了下手,便放下手中的食盤走到他身邊,命令那侍女退下了。
“主子,那藥味苦,屬下吩咐人熬了些甜湯,您喝了衝衝味兒。”
說著自然地想去喂溫欒,忽然意識到什麼,頓了頓舉起湯匙的手又放下,揮手叫一邊站著的侍女過來。
“服侍主子把這碗湯喝了。”
溫欒淡淡的看著自己的侍衛,心裏略微懂得什麼,卻知道什麼也不能說,由著他往自己背後墊了張軟墊坐舒服了,一聲不吭讓侍女喂著喝下了那碗湯。
昨晚昏昏沉沉中,他卻是記得,一向穩如泰山的習沉是怎樣方寸大亂,恨不得脫下所有的衣服給自己包裹上,平日裏堅毅的額頭上掛著幾滴汗珠映得他……格外可愛。
可是……
忽然又頭疼。
歎了口氣,溫欒擺手讓那侍女下去,“我不喝了,你端走吧。還有你們,都退下吧。”
習沉見他屏退左右,又想下床,忙過去扶了他。
“主子要做什麼,吩咐屬下就是。您大病初醒,還是多休息為好。”
溫欒沒有理會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畫來。
見著那畫,習沉神色間一動。
“這是那天席兼送的……竹葉青圖?”
溫欒笑:“席兼這人外在憨厚,內裏愚鈍。這送畫的,怕是另有其人。”
習沉愣了愣,等著主子繼續說下去。
溫欒卻將那圖緩緩展開,那鎮紙壓在桌麵上,白玉似的手指緩緩撫過那勾勒的栩栩如生的葉子。
“品茶無我,我是清茗,清茗即我。你說,他是想告訴我什麼呢?”
習沉緊鎖的眉頭緩緩展開,慢慢說道:“這竹葉青,屬下卻是有見書上記載過。若是屬下沒記錯,有一句話是這麼讚的:‘味初苦終甘,不減江南春采’。屬下猜測……”
習沉沒有說下去,溫欒眉眼間卻浮起一絲笑意。
初苦終甘,卻不減江南春采。
那隱藏在背後的人,我姑且當你這是讚我,也當你這是在表達你的支持吧。
“那主子要見著這個人嗎?”
溫欒搖了搖頭:“他不想見我,也不會見我的。且不管來意如何,這個時候有用,便隨了他,但也防著他就是。雖然他在暗,可總有一條線明晃晃的亮在我們眼前呢。到時若想對他做什麼,從席兼這裏是很好下手的。”
“是。”
“另外,”溫欒收起那畫,返身取了件衣服披上,又走到案邊新鋪了張紙寫下幾句話遞給習沉,“給席兼個位置,不要太低了。”
“是。”
自打何縋何總管的一番開導之後,尤似客這個因為某個薄涼之人的離開而腦袋秀逗的人仿佛忽然開了竅。神情不再那般陰霾,也不再逮著誰都遷怒了。隻不過無塵樓的人還是不敢太靠近他,看不到陽光,誰敢保證那片悠悠的烏雲下會不會忽然爆發出什麼樣的風雨來?
無塵樓重新正常營業的第二日,何縋偷摸去了樓主的書房依然笑眯眯地問:“樓主不打算去把林公子哄回來麼?”
尤似客頭也不抬地寫著什麼:“哄得回來,他就不是林寄涼了。而且他在那裏,就算是溫欒也不見得已經見過他了。”
何縋當然知道林寄涼是哄不回來的,他會來問,不過是連他都覺著奇怪了。早該有所動作的樓主不但近幾日一口不提林寄涼,還一直忙前忙後看不到人影,樓下專屬他喝酒的小角落他也好久不曾光顧了。更重要的是,顧適不知什麼時候得到關於林寄涼的消息,已經一大早趕去江寧了。
而聽到這個消息,尤似客隻是微微撇了撇嘴,自顧自地研著墨,“讓他去,讓他碰一鼻子灰最好。”
何縋隻得歎氣,他是看著尤似客長大的,卻從來都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自從知道尤似客和顧適暗地聯手之後,他便明確表示不會出麵幫助他。可在霍爾覺死後尤似客又親自去請他三次,不得已,便老大不情願地來了。
何縋不喜歡顧適,看似溫文爾雅,卻最不好捉摸,讓人不安,也不敢信。尤似客不一樣,雖變化莫測,性子卻是明著的,殘忍寫在臉上,偏袒也寫在臉上。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若論成大事,的確是顧適更適合一些。
日中天。若是顧適快馬加鞭,不出三日應該便能見得到溫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