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涵霜之雪（三）
    走在回程的路上，宛怡仍不能壓抑激動的情緒，邊抽噎邊掉著淚，連步履也變得蹣跚。看得一旁的蘇綾不禁動容的拎起袖管擦拭眼角，但蘇綾顯然比宛怡鎮靜，扶著宛怡的胳
    膊腳步不停地向蘇院走，還不忘提醒：“宛怡，我們已經看過王大叔和王大媽了，看見他們安好，我們也暫時能寬心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快點回蘇院，如若晚了被於媽媽發現的話，我們自是少不了大夫人的一番教訓了，那下次要再出來探望王大叔他們就難上加難了！”
    宛怡抬起朦朧的淚眼，感激的看著自家小姐，輕輕地、堅定地點了點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宛怡……”蘇綾破涕為笑，淺淺的漾起銀鈴般的笑，“日後，我該督促你勤做學問了！”
    ……
    冬季，子夜過後總是特別的寒冷，宛怡溫熱的淚被夾著雪的寒風吹的幾乎僵硬在臉頰。她匆忙拿出手帕將臉上的淚擦幹，吸了吸鼻子，調整好情緒。堅定的看向蘇綾在夜色中越發迷人的雙眸：“小姐的大恩大德，宛怡一輩子銘記。隻要小姐吩咐的事，不論是上刀山下油鍋，宛怡都會盡心盡力的替小姐完成！”
    “傻宛怡，我不要你為我上刀山下油鍋！隻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就好！”拍拍宛怡的頭，蘇綾好笑的看著她一臉認真的神情。
    雖然嘴上不說，但蘇綾卻是真真被感動了！宛怡自她來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陪伴在身邊，不僅生活上照顧她無微不至，又對她忠心耿耿。之於她來說，她想，甚至之於曾經的蘇綾來說，宛怡都並不僅僅隻是一個丫鬟，更多的是朋友，是親人！
    蘇綾在心中暗暗發誓，將來不論發生何事，她都會拚命保護宛怡，不讓她有任何災難！
    主仆二人冒著寒風大雪趕著路，心裏都不住期盼寅時慢點到來，隻要能在寅時之前趕回蘇院就能大功告成了。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出人意料的，當蘇綾正高興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自己的“芙蓉苑”時，卻發現早已有人等在了屋中。
    等在屋子裏的是她大半年未見的“爹”和不出意料天天來找茬的大夫人和她那個女兒，蘇綾現在的二姐，俗氣，哦不，蘇綺！
    剛走進屋子時，刹那間亮起來的琉璃燈，讓蘇綾刹那失了神。她看著眼前的陣仗，怎麼都感覺這個場麵無盡的熟悉，竟和當年瓊瑤阿姨的還珠格格裏的劇情如出一轍。（囧~~）
    琉璃燈晃了眼，腦子裏反複略過還珠格格裏的爛俗劇情，蘇綾皺眉看著那一臉幸災樂禍的大夫人、二姐和表情嚴肅，卻不知心作何想的“爹”！
    “就差容嬤嬤了……”蘇綾小小聲嘀咕。都說人背，喝涼水都塞牙，果然是沒錯的！
    “喲，我們的蘇三小姐這麼大清早的，是上哪廝混了回來呐？”大夫人慢條斯理的率先開口打破一屋子的沉寂，那語氣和戴春榮大姐演的皇後也竟無二樣。
    還真是大型古裝劇的現場版了！蘇綾朝天翻了翻白眼……
    大夫人顯然不願放過這一個絕好的機會，眼神頗犀利的盯著宛怡和蘇綾身上來回轉，並不忘示意自己的女兒。
    蘇綺接到母親的暗示，也接過話頭，端得一副名門淑媛的樣子，骨子裏卻是惡毒無比：“妹妹，這大寒的天，外麵倒是有什麼吸引你？值得你千金之軀冒雪趁夜外出？莫不是……有情郎吧？”說完不忘拿起手中的錦帕，掩麵矜持的笑兩聲。
    鄙夷的在眼前的母女兩身上省了兩遍，蘇綾才拉著宛怡向坐在首座始終未發一言的“爹”躬身請安：“女兒請爹爹安！爹爹長久未歸家，女兒本應在爹爹歸來之時就侍奉左右
    ，隻是女兒憐外頭窮苦百姓大雪天受苦受凍，又怕大夫人知曉女兒外出會怪罪，別無他法，故隻好趁夜勢，給他們送上咱們蘇府的一點小小心意！”
    端坐在首，沒有一點表情的蘇毅仁聽得蘇綾回話，似是開始沉思。許久後才微微挑眉，悶聲問道：“哦？那綾兒是去了何處送心意呢？”
    “回爹爹，西村王大叔家！”蘇綾挺直身軀，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爹爹應該知曉，便是宛怡從小生長之處！”
    宛怡在蘇綾回完話後，立即向蘇毅仁深深跪拜：“回老爺，確實如此。小姐憐奴婢思親情切，才會深夜帶著奴婢離府……請老爺不要責怪小姐，小姐菩薩心腸，一切都是因為奴婢，請老爺責罰奴婢就好！奴婢願一人承擔！”
    宛怡剛說完，廳內便是又一陣沉默。為首的蘇毅仁隻是看著廳中的蘇綾，一言不發！
    “哼，你這個賤婢，你是什麼身份？小姐犯錯，豈是你們這些奴才擔當的起的？你不僅不阻止，還一並犯錯，更是罪加一等！”大夫人見蘇毅仁安坐在椅上無懲罰蘇綾之心，氣的渾身發抖，一陣狠礪，“老爺！！僅憑她們主仆一麵之詞，豈可盡信？指不定就是她們主仆竄通好的說辭！”
    “是呀，爹，這三妹平日裏就是這樣，不論娘怎麼管都不聽教，隻怕這次又是在外麵認識什麼野男人了！”蘇綺邊說邊走到蘇毅仁身邊，推著他的肩膀撒嬌，“爹，這次你可要好好教訓三妹，隻怕您這次若是不好好教訓她，將來她更是肆無忌憚！終至辱了咱蘇家名聲呀！爹……”
    房內因為蘇綺母女兩的一唱一和瞬時變成了刑場，她們兩自初始對蘇綾就百看不爽，恨不得將她置之死地。蘇綺自是嫉妒蘇綾的天仙姿容，而她娘則是憤恨蘇綾的娘曾經差點搶了她的地位。雖說蘇綾的娘親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但隻要看到她們母女兩極相似的臉，還是會讓她想起當年的那段往事，恨的牙癢癢。
    蘇毅仁望著廳內蘇綾出落得越發迷人的臉，一陣出神，蘇綺母女的話他更是一句都沒有聽進。
    大半年未見，這個向來不受他寵愛的女兒，變了。
    記憶中，一年前的她是那麼的忍氣吞聲、膽小怕事，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像現在一樣，睜著澄澈明亮的大眼直視自己。眼中毫無畏懼，隻有一片坦然。
    “綾兒，起來吧！”蘇毅仁站起身，踱步走到蘇綾身邊，躬身親自將她攙扶起來，並對旁邊的宛怡說，“宛怡，你也起來吧！你記住，以後小姐想去哪裏，你帶著小姐從正門光明正大的出去就好！小姐身軀嬌弱，你要好好照顧著。出門時，吩咐幾個家丁隨從貼身保護，千萬不能讓讓小姐被人欺負了！”
    “爹……”蘇綾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度認為自己今天一定會被大夫人母女整的很淒慘，沒想到這個“爹”居然會偏幫著她！
    撫上蘇綾的發頂，蘇毅仁眼光逐漸變得柔和，仿佛透過她在看著別的什麼人一樣：“綾兒你身體虛弱，平日裏要出門，就趁晴天，別在這大風大雪的天裏往外跑，染了風寒可怎生是好呀！”
    蘇毅仁的話句句砸在蘇綾的心上，她感覺的到他言語中濃烈的關心，卻是總覺得有些不真實，仿佛這番話並不像是在對她說的一樣。“謝謝爹，綾兒知道了！”
    “夫人，綾兒身子不好，讓她休息吧！今天的事你也鬧夠了，該適時罷手了。既然綾兒說是去做善事，那就是去做善事！我蘇毅仁的女兒，自是不會做辱沒蘇家門風的事！”
    蘇毅仁淩厲的看向一向愛挑事端的自己的大夫人和她身邊的二女兒，對於她們二人的性格，他了如指掌。他今天之所以會隨她們守綾兒的門，完全也隻是出於想見見綾兒這個他從來不關心的女兒現今如何罷了。沒想到一看之下，竟讓他失了神，卻似找回了曾經深深眷戀的什麼東西……
    寵溺的揉了揉蘇綾的發，蘇毅仁和氣的叮嚀道：“大寒的天從外麵回來，趕快去梳洗一下休息吧！爹就不打擾你了！”說完便率抬步準備離去，隻是末了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笑著對仍沉浸在轉變中的蘇綾說：“你大姐今天隨爹從京城回來了！明天你也去前廳見見她，爹知你不喜舞文弄墨，但……見見也是好的！”說罷便抬腳走了出去，轉瞬便消失在雪中。
    待蘇毅仁走後，蘇綺母女知道已無勝算，隻得憤恨的帶著仆人也離開了。
    留下蘇綾和宛怡二人站在不久前還“熱鬧”非凡的廳裏麵麵相覷！
    “宛怡……你不是告訴我，爹對我一向不假辭色嗎？”
    “奴婢也不知，老爺他平日裏並非這樣子的……”
    ……
    待一切歸於平靜，芙蓉苑外才悄悄閃過一抹身影，將一切盡收眼底，也漸漸浮上憂思。
    是輪回，還是命中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