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
    唐舒回頭竟是馬氏走來，還真是，巧合。
    “相公也真是，妾身不過是去前頭抓些藥，回頭就不見你二人。”轉頭又向郭氏兄弟欠身道：“大哥，二哥安好。”
    郭氏兄弟見來的是馬氏，心裏都清楚，這個義妹頗得自己爹娘的寵愛，有她在場，怎麼也給三分薄麵，“原來是義妹，難得見義妹出來走動，可不好巧。”
    馬氏的笑靨依舊如花，“義父近日憂心頗多，義母常日伴在左右，妹妹沒有哥哥們的才能，去了也隻會添亂。妹妹聽聞元軍又有所動，看哥哥們麵色疲累，定是在為夜查民情而操勞吧？”
    兄弟二人從妓院出來的那一幕，馬氏並不在場，而馬氏在郭家人麵前又向來是溫婉可人，賢良淑德，一臉純良的被問起，郭氏兄弟倒也沒懷疑這其中的別有深意，反倒是覺得尷尬，笑了兩聲，就話別走人了。
    剩下三人，倒也安靜。
    “不打擾相公，妾身告退。”
    唐舒皺眉看著馬氏的背影，陽光下被拉長的投影，深重，纖細……
    她憂鬱地望著那個身影消失的地方，等回頭朱元璋竟已獨自走遠。
    “喂，你都不知道要等等我嗎？”
    朱元璋轉頭，光線正打在臉上，淡金色的輪廓，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還不跟上。”
    唐舒小聲嘟囔著，朝著對方的身影跑去……
    那一天的晚上，唐舒獨自在院子裏想了很多。
    想如今她算什麼，可以算什麼？
    眼前她麵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周遭的人，事，物，沒有一樣是熟悉的，她害怕，擔心，對一切都迷茫，不知道可以走去哪，她太過需要有某一個人，平複一下她不安定的心。
    可惜她身處的曆史洪流之中，懷抱的浮木，卻都布滿荊棘，放手，會被淹沒，不放手，難免被刺痛。
    這讓唐舒想起了從前有一年，她被調到另一座城市的分公司，獨自一人在外的生活，讓她在一開始一直無法適應，好不容易熬到節假回家，可不是對著唐肖好一番抱怨，結果唐肖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同情，更是狠狠數落了唐舒一頓。唐舒當時這樣問唐肖，“哥，一張已經塗滿顏色的畫紙，就算再怎麼用顏料去覆蓋，底色也終究會泛上來啊！”
    唐肖一抽領帶，隨意一甩，漫不經心的說著，“撕了，換張白紙。”
    唐舒當時就愣了，但更是五體投地的佩服，好不輕飄飄的回答……
    每個人在麵對全新環境的最初，總帶著從前習以為常的心態，而這種心態，往往成了你要麵對挫敗和落差後不平心理的始源。
    唐舒呼吸著夜風裏的空氣，帶著涼意，卻異常清新。
    既來之則安之，還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吧。
    ……
    那之後，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至，唐舒對於很多無聊問題的糾結在後來根本就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
    首先是郭子興在某一天被綁了。
    那天，唐舒被難得趕了出來，然後朱元璋和湯和進了書房，許久都沒有出來。
    唐舒就在大院裏享受著陽光普照，好中和內心的陰暗。
    等湯和出來的時候，唐舒拉過他，“老湯，郭帥現在在孫德崖那，你，信我吧？”
    湯和笑著拍了拍唐舒的肩膀，轉身就走人了，唐舒撅著嘴看著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轉頭見朱元璋從屋子裏出來，唐舒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對於郭子興被綁這件事，在唐舒看來是朱元璋離開郭家這個爛攤子的開始。所以很多時候，唐舒都覺得，說不定朱元璋等這一天很久了，唯恐的是沒有機會。
    唐舒再看向朱元璋的時候，心裏竟是茫然的。她依賴這個人並代表就了解這個人。他究竟在想什麼，又或者是什麼樣的人，唐舒不清楚。
    但唐舒對自己總有一種莫名的曆史使命感，覺得隻有在這個人身邊才是自己步入曆史的根源。像是要把自己推到某一種高度，而對於相對的危險係數，基本做忽略。
    突然有一種想法在唐舒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但很快被自己否定，然後唐舒笑著對朱元璋說：“你要不要喝茶？”
    其實唐舒泡的茶極為粗糙，說白了就是擱上茶葉加開水，然後就完事。
    實則什麼茶道啊，茶藝之流的，一概不懂，懂也閑麻煩。
    “給你。”
    朱元璋接過手，“你想說什麼？”
    唐舒聽了這話倒是一時語塞，“也沒什麼想說的。”
    眼看朱元璋合了茶蓋要起身走人，唐舒又攔道：“哎，慢著，我有要發表的。”
    朱元璋這才笑著轉身坐下，唐舒看了他兩眼，說：“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有一點我還是想說，就是‘人留三分’。”
    朱元璋笑看著唐舒，“知人不必言盡，責人不必苛盡，得理不必搶盡，鋒芒不必露盡，才能不必傲盡，有功不必邀盡。你是這個意思嗎？”
    唐舒的手僵在半空，朱元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轉身一如湯和的走人。唐舒放下手，像是自問，“你是選尚留三分，還是用盡三分。”
    葉落院中，唐舒看著濃綠漸黃，枝葉漸落，看來，落葉是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