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三日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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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出現過,可是這並不表明,他和此事無關。”
凡塵再次平靜地開口。
“兩年前我來到京城,通過一個江湖組織查清了當年那件滅門慘案,得知害死我董家滿門的那夥人中,帶頭的除了蔣力,另外一個叫馬尚東,或者說馬尚東其實才是帶頭者,蔣力亦不過是幫忙的。於是我去汾安縣馬家莊找到了馬尚東,結果發現此人幾年前在和仇家比武中被人挑斷了手腳筋,如今武功全廢,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馬尚東坦言當年之事確是他所為,但他也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就是夏侯桐!據馬尚東所言,夏侯桐早年在西域大漠,因爭奪某樣稀世藥材而和我爹娘結下了梁子,具體原因為何他也不太清楚。後來夏侯桐輾轉得知我爹和我娘回到樾昌老宅安居,不久,他便授意到他中求醫問藥的馬尚東為他報仇。
“夏侯桐對馬尚東有救命之恩,又以重金相酬,馬尚東自然滿口答應,況且我爹娘均非武林中人,亦沒有什麼背景,下手可謂不費吹灰之力。至於蔣力,不過因為和馬尚東是結拜兄弟,聽馬尚東隨口提起,於是一起趁火打劫,湊個熱鬧罷了。
“事情的起始緣由便是如此,我雖然找到了馬尚東,但他已遭到報應,看在他坦白一切痛哭流涕哀求我放過他的份上,我亦不能對個廢人下手,蔣力更是早已死去多年,隻有夏侯桐……他是整個事件的元凶,我爹娘全家被他所害,我被蔣力擄去做孌童,後來又經曆的種種不堪,可說都是拜他所賜!現在我回來找他報仇,請問五公子,難道不該麼?”
凡塵坐在桌上,平靜地看著林北涯。
林北涯無言以對。
良久,他從椅上站起,走到凡塵麵前跪了下來。
“喂!你這是做什麼?”凡塵趕忙從桌子上跳下來,伸手去拉林北涯。
林北涯用盡全身力量與之相抗,怎麼也不肯起來,嘴裏說道,“凡塵,這件事已過去了……過去了這麼久,且親手害死你父母之人亦惡有惡報,我……我求你饒過他性命可好?或者,我願以身相替,你有什麼怨怒盡可以撒在我身上,隻要能讓你放得下,無論怎樣對我都可以!”
“林北涯,你在說什麼胡話?!你明知我對你……”凡塵的聲音瞬間變得十分冰冷,“那人對你就如此重要麼?讓你為了他的死活而不顧我的感受!”
“不,你錯了!”林北涯大聲反駁,“我這麼做並不是在替他求情,而是為了我自己,或者說……是為了我們!若你真的殺了他,試想我和你該如何麵對彼此,你我之間的這份情意將終成泡影,隻能付諸流水!你殺了他,我的確會傷心難過,但畢竟人都有一死,我再難過也隻是一時,可若是因此不能……不能和你相守,那種痛卻會伴隨我一輩子!
“凡塵,人常說千金易求,真情難覓!難得你我兩心相知,我是真的不願……不願讓仇恨毀了這份情意!所以我才希望你能放下!如果能……我發誓從此後與他再不相往來,也絕不再提起他,我們離開京城遠遠找個地方住下,從此不問世事長相廝守,好不好?就算是為了我,求你放下,好不好?”
林北涯跪在麵前苦苦哀求,凡塵聽得心裏亂成一團。他知道林北涯說的沒錯,若他殺了夏侯桐,倆人就再不可能在一起,這也是他之前一次次無法下手的原因。可是要他答應從此放下……隻要想一想,胸口就開始痛,痛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裏麵燒,那些過往的種種畫麵也都開始不受控製地出現在腦海中,逼得他無處躲藏!
他長歎一聲,再次伸手去拉林北涯,“傻瓜,你先起來!”
“你……你答應了?”熟悉的稱謂讓林北涯又驚又喜,順勢站了起來。
“不,我不知道……”
凡塵背轉過身去。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才好!他甚至有些後悔,後悔對林北涯表露心跡,又說了前因後果,如果真的放不下仇恨,何不將錯就錯,就讓他也恨他好了!以那傻瓜的寬厚心態,如果恨了,將來還有可能慢慢忘記,連帶他這個人一起忘記;而他則可以遠遠離開,無論心裏裝著什麼,無論有些事做與不做,就讓他獨自去背負,去糾結,也好過現在這樣兩個人一起痛苦。
“凡塵,我知道無論選擇放棄還是出手,對你來說都太難!可,這是我們必須要麵對的,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此時此刻,林北涯反而變得冷靜下來,對著凡塵的背影緩緩說道,“不如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這三天我不會打擾你,你不想見我也可以,要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哪怕你去……殺了他,我也決不怪你!”
有時候,平日裏性格軟弱拖遝的那個人反而能在關鍵時刻做出快刀斬亂麻的決定。
沉默。
“其實你能因為我而隱忍了這麼久,我已經很歡喜、很知足了!我不想讓你再為難自己。”
依舊是沉默。
“凡塵?”
“好!就依你所言。”凡塵忽地轉過身來,看著林北涯,昏暗中那雙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似要把對方的樣子用眼睛刻下來,“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是這三天我要離開這兒,你莫管我去哪兒,也不要去尋我,總之我的一切一切你都莫管莫問。三日後我自會做出選擇,到時候我們會有個……”最後這“了斷”兩個字,他還是吞了回去。
“好。”林北涯答應得也很痛快,“可是我要如何知道你的選擇?”
凡塵想了想,道:“三日後子時為約,我若回來這裏見你,說明我放得下,否則……”
否則就分開吧,不要再想也不要再問,隻當彼此擦肩而過,有了這三日的緩衝,他們的心裏或許該不會太痛?
“……好。”林北涯仿佛明白凡塵心裏想的是什麼,也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然後,凡塵轉身離開。
林北涯站在那裏,沒有動。
三日的時間實在不算太長,一晃而過。
霜降過後便該是立冬了,天氣果然一日冷似一日,到了傍晚時分,陣陣秋風掃過,路上的行人都紛紛縮起了肩膀,將雙手攏在袖中,加快腳步往家中趕去。在這樣蕭瑟清冷的秋日黃昏裏,能有一間屋在前方等候,屋中有明亮的燈火、溫熱的酒、關切的眼神和兩句噓寒問暖的話語,對於晚歸的人來說,當可稱得上是一種幸福。
秋風瑟瑟,腳步匆匆裏,幾乎沒有人去注意到路邊那小小的門臉,雖然這間青磚木簷的屋中也有昏黃的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紙映出來,但那高高挑起的青旗和在風中搖擺的酒簾都在告訴路人,這裏不過是個小酒館罷了。
生意不好,酒館裏的夥計已經開始抹桌子掃地,準備上板打烊了。此時酒館裏還有兩桌客人,當門口那漢子算賬離開後,便隻剩靠牆的一張桌子上還有一人,一個身穿白衣、發束淩亂的少年。
桌上已擺了三四個空酒壺,凡塵抓起手邊的那個,將壺中最後殘留的些許已冷透的酒盡數傾入口中,然後伏在桌上大聲喊著,“小二,再拿壺酒來。”
燭火搖曳中,店夥計空著手顛顛跑了過來,肩上搭著毛巾,陪笑道:“這位爺,小店要打烊了,爺請到別處再喝吧。”
打烊了?凡塵倚著桌子半抬起頭,斜著眼睛看過去,“你們開店的,哪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嗯,也罷,這附近還有什麼好去處?”說完伸手摸出半串錢丟在桌上。
“爺出門往東走不遠,路北有一家‘雁來春’,那家不僅店堂寬敞明亮,老板拿手的桂花陳釀亦是一絕,爺不妨移步過去看看。”小夥計殷殷指點,同時心裏暗道,這是誰家的公子,長得忒俊的模樣,怎的卻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想著,嘴裏忍不住就勸了一句,“要說爺可喝的不少了,也該盡興了,外頭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家裏人惦記。”
話音才落,凡塵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劈手揪住小夥計的衣領將他拽到跟前,惡狠狠道:“小爺喝多少、盡不盡興,幹你屁事!再多嘴看我不老大耳刮子賞你!”
店夥計嚇壞了,趕緊連連作揖賠禮,心說這人模樣雖生得俊,脾氣卻著實嚇人,自己也不知哪裏說錯了話,讓這人好像被戳了肺管子似的跳起來。脖領子被揪得死緊,小夥計忍不住咳了兩聲。凡塵這才回過神來,也不知又罵了句什麼,鬆開手將夥計推到一旁,出了屋子。
走出酒館,他略辨了下方向,腳步微踉往東而行,才走了兩步,冷風迎麵吹來,他隻覺頭痛欲裂,胃裏翻騰得難受,忍不住衝到路邊,扶著樹幹一陣幹嘔,卻是什麼也吐不出來,隻因從中午到現在,他除了喝酒,根本就沒吃東西。
正彎著腰站在那裏喘氣,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