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何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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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北涯讓凡塵隨他回府暫住,卻被對方硬邦邦駁了回來。
“不。”
“為何?莫非你信不過我?”
“我自在慣了,不喜歡上門叨擾。”
“凡塵,你莫要固執了,我隻是不想你流浪在外,走吧,跟我回去。”林北涯說著,便要過來拉他。
凡塵閃身避開,表情瞬間冷了下來,聲音也變得冰冷,“我本來就是個流浪兒,同觀音巷裏那小乞丐沒什麼兩樣,公子爺看不上眼就請自便,用不著屈尊結交。”
林北涯長歎一口氣,複又坐了下來,和凡塵在一起不過短短兩日,他卻已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所以也不去計較。想了想,他喚來店小二結了飯錢,然後猶豫片刻,還是將錢袋推到了凡塵麵前,“既然你……那麼……這些銀子你先拿去用,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北涯一句話說的小心翼翼,實在是怕凡塵會再次翻臉拒絕,這個外表驕傲光鮮的絕美少年,骨子裏似乎有著太多不可觸碰的隱秘,不知道哪句話就會讓他變了臉色。
沒想到凡塵的反應卻再次出乎林北涯的意料之中,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來,拿過錢袋掂了掂,又打開看了看,“這麼少,怎麼夠花的,還有沒有?”
林北涯一愣,他錢袋中除了些散碎銀子,還有兩張一百兩的銀票,按說已不算少了……卻見凡塵眨著眼睛看自己,似在等候下文,他趕緊在身上找了找,又遞過一個藍緞子繡金線的小荷包。
凡塵也不再看,把錢袋和荷包統統揣進懷裏,忽然跳起來拉著林北涯出了房間,“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林北涯跟著凡塵在街巷裏七拐八拐,沒想到最後卻回到了祥龍客棧。掌櫃的在櫃台後看到二人進來,嚇了老大一跳,不知是該招呼還是幹脆躲起來。凡塵卻大踏步走到近前,摸出錢袋,把裏麵的零散銀子嘩啦一聲都倒在櫃台上,然後湊到掌櫃的眼皮子底下,惡狠狠說道:“看清楚了麼,小爺不用去風雅居掛牌照樣有的是錢!趕緊給小爺收拾一間上房,要最大最好的!”
眼看凡塵拉著林北涯大搖大擺上了二樓,掌櫃的偷偷在後麵啐了一口,“我呸!掛不掛牌還不一樣都是賣!”
小客棧裏,最好的上房也不過是分了裏外間,外間除了一張八仙桌,多了臉盆衣架,裏間寢室的床略大一些。
進到屋裏,凡塵二話不說關了房門,上來便替林北涯脫/衣//服。
林北涯嚇了一跳,“喂,你……你這是做什麼?別……”
“怎麼,不喜歡我幫你脫?那我們各脫各的好了。”凡塵三下五除二解了自己的腰帶,扯開扣袢,將玉色絲質長衫脫下來隨手丟在一旁,又去解裏衣……
林北涯看得目瞪口呆,好容易回過味來,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嚷道:“凡塵!你到底要做什麼?!”
“做什麼?做你想做的事啊。”凡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北涯,“那日在山上你救了我,今日又請我吃飯,還給了我這麼多錢,我也沒什麼好報答你,你既喜歡這身子,不如就給了你。”
林北涯承認自己是個好色之人,但他還常說的一句話是“色亦有道”,色,也是要講究溝通和情調的,兩個人或談天說地,把酒言歡,或對月當歌,著墨操琴,如此,於言談意會、目光遞轉之中,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如果上來就倮裎相向,顛鸞倒鳳,那也未免太煞風景,和禽//獸又有何區別?
所以,即便是對青樓裏的倡優,林北涯也從不蠻幹。
而凡塵,太讓林北涯出乎意料。
他以為和他已是朋友,他卻寧肯流落街頭也不願隨他回去;
他怕給他錢會傷他自尊,他卻嫌太少不夠用;
他正為他接受自己的援手而高興,他卻明明白白地說要用身子來回報他……
他們曾舉杯對飲稱兄道弟,但是在這一瞬間,林北涯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對凡塵的確一無所知,甚至就連這個名字也是那麼的虛無縹緲,真假莫辨,原來他和他,究竟還是陌生人。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從最初遇到他,被他的背影所迷惑,然後不管不顧地想要找到他,現在找到了他,二人結識,接下來,自己要怎樣呢?林北涯自問,如果僅僅是貪戀他的容貌,渴望一夕之歡,那麼現在他隻要伸出手去,馬上就可心願得償。
林北涯伸出手去,拉著凡塵大敞的衣襟,輕輕合攏,掩住那片誘/人遐思的蜜色胸膛,低聲但無比清晰地說道:“凡塵,我不知你心裏怎樣看我,但我對你……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承認一開始或許是,但現在不同了,我……隻是希望能幫你,和你做個朋友,如果你也願意當我是朋友,那麼得空的時候,來六王府找我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日的轉身離開,林北涯費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回頭,他留下了王府的地址,也就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凡塵那樣敏感又放/蕩不羈的性格,他會主動來找他嗎?林北涯真的不敢說,所以他明白,這一轉身,兩人很可能就此錯身而過,再無相見之期。可是他又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不願再處在一個施與者的位置上,也不願再忽略對方的真實想法而隻考慮自己的感受,所以,雖然他很怕再也見不到他,但還是咬牙把主動權交了出去。
這是林北涯第一次體會到心跳的感覺,為著對方的選擇而心跳,為著或許會有的希望而心跳,這感覺把他拉下了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的位置,讓他明白原來自己也是一介凡人。
林北涯在惶惶不安中等待了十幾日,日複一日,他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下去,以為這大概就是結果了,雖然這結果讓他心裏有些痛,卻並不後悔當初的做法,至少這結果是真實的,是凡塵自己的選擇。他至少沒有勉強他……這樣的想法讓林北涯忽然有些被自己感動了。
或許和他一起被感動的還有老天。
這日晚間,林北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連日來他大多如此,真正睡去怎麼也到了下半夜,而且睡得極不安穩。不過這一晚他心裏尤其不安,隻因為白日裏聽到的那個消息:祥龍客棧的掌櫃被人殺死在後廚,凶手是住店的客人,名叫凡塵……
聽阿政回來說,凡塵殺人之後便逃之夭夭,客棧的夥計們去官府報了案,如今城裏幾條主要街道都貼出了緝拿的告示。
才不過半個月光景,那家夥就惹下了人命官司,隻是如此一來,金陵城他怕是不能再待了,以他的功夫,這會估計早已去得遠了吧。希望之前自己給他的那些銀子還在,能讓他多撐上幾日。
正胡亂想著,耳畔忽然傳來細微的響動。林北涯到底是習武之人,立刻知道有人摸進了房中,不等他去摸枕邊的長劍,一個黑影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床邊。
這個影子,無論怎樣林北涯都認得。
“你……還是來找我了。”
林北涯盡量想把聲音放平靜,卻還是有一絲顫抖暴露出他的內心,火光一閃,桌上的燈亮了,隔著細紗床帳看過去,那人隨隨便便靠立在案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燭光中跳躍不定……
看到床前的人滿身血跡,林北涯低呼一聲,跳下床光著腳撲到他跟前,在他身上上下查看,緊張地問,“你受傷了嗎?傷在哪裏?重不重?快讓我看看!”
凡塵有些好笑地擋開林北涯的手,笑罵道:“閉上你的烏鴉嘴好不好,小爺哪那麼容易受傷!這血不是我的。”
林北涯這才鬆了口氣,返身一屁/股坐回床上,忽又抬起頭看著他,“是不是餓了?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凡塵點了點頭,沒說話。
大夜裏,當然沒有酒樓可去,林北涯將凡塵帶到後院的廚房,略略一翻,東西還真不少,蜜蠟肘子和爆獐腿都是晚飯時候現做的,他這幾日胃口不好,根本沒動,此外還有一大碗芡實薏米湯,燜了栗子的白米飯。
凡塵老實不客氣地一通大嚼。
林北涯坐在旁邊看著。等他吃完了,又問:“井裏還湃著西瓜,要不要切上一個?”接著又說,“還是算了,大夜裏的吃些生冷的,怕不好。”
凡塵終於忍不住了,看著林北涯,道:“你怎麼不問問我身上的血跡是怎麼弄的?”
“隻要不是你受了傷,我管它怎麼弄的。”
“那要是我殺了人呢?”
林北涯想了想,問,“隻殺了一個麼?”
聽了這話,凡塵忍不住撫額長歎,“大哥!一個還不夠麼,你還想我殺幾個?而且你應該問的是我為什麼殺人吧!”
林北涯眨了眨眼睛,一字字說道:“如果你殺了人,那麼自有你的理由,我又何必去問?反正人已經死了,如果隻是一人,那麼事情會好辦一些。”
凡塵愣住,停了好半天才繼續說道:“那如果……我說,人其實不是我殺的,你……信麼?”
“我信。”林北涯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說什麼?”
“我說我信。”林北涯不理凡塵一臉詫異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行了,外麵都貼出告示了,你還是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吧?那掌櫃的又如何惹到你了?”
“其實我真的沒想殺他……”
不知不覺中,凡塵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