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胭脂漫卷槐花地,初見崢嶸道不同  第○○三章 酒池肉林書新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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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景出了卿樓,沿著昊洋河岸邊的原路,和所有在溫柔鄉花光了最後一個銅板的火山孝子一樣頹廢的低著頭,慢慢返出姹紫嫣紅坊。
    其實姹紫嫣紅坊,又名罪奴街,本是虞都買賣罪奴的官賣坊,隻是不知道從哪年哪月起,這販賣的罪奴都被此地自賣自銷了,一家一家的妓院倌館接二連三的開,經年累月下來,竟然連成了一片煙花之地,無論是豔名還是規模,都冠絕大陸各國之上。
    出了坊頭樓牌,就算出了姹紫嫣紅的地界,嶽景隨意進了一家還在營業的酒樓點了兩個小菜一壺清酒,抿上兩口,就看到吉冉順著他剛剛走過來的路,從酒樓臨窗的街上路過。
    嶽景扔下一塊碎銀子,轉身下樓,沒往臨街的方向去,而是穿過還有廚師忙活的後廚,直直步入酒樓後院,一屋子忙忙活活的大師傅,該幹嘛的幹嘛,沒人多抬頭看他一眼。
    開後門,進暗巷,在巷子裏連續幾戶人家正門進後門出之後,嶽景拐進巷尾最裏頭的人家,這一次,嶽景沒過門不入,而是直接穿過院子裏的天井,在正房正廳裏,端坐下來。
    屋子裏還沒睡的下人無聲無息的送上一盞茶,隨即又退下去了,整個過程沒出一聲,沒說一句話,甚至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一切都訓練有素的井然。
    指關節在桌上敲到第十下的時候,吉冉推開了院子裏的大門。
    單膝跪地見禮,一切都與在姹紫嫣紅坊以及卿樓裏的隨意判若兩人,廳堂正屋,因為兩個人之間上下之分壁壘森嚴而彌漫出一層難以言說的莊嚴肅穆之氣。
    吉冉行完禮,恭敬的後退了半步,他的膝彎就頂著一張椅子,但是嶽景沒發話,他自然是不能坐的。
    直到嶽景抿了一口茶,似乎才想起這個手下來,略微揚了揚手。
    吉冉才規規整整的坐下半個屁/股,脊背拔得筆直。
    “說吧。”
    嶽景擰起了眉心,很少有人知道,卿樓,是嶽蘭駐陽且最大的諜報機構,半年前,這裏門庭若市,大量關於陽且的國事信息就是從這裏被收集整理,然後上報嶽蘭國內,這些信息可以令嶽蘭王的幕僚在第一時間總結出陽且國內的最新動向,製定相應的政策,然而就是從半年前開始,仿佛一夜之間,卿樓的消息收集能力遽然退步了,過去每天浩如煙海的信息量,如今三五天也弄不到一條有用的信息。
    這種情形的出現,嶽景在調查之初第一直覺便是卿樓的女人過氣了,或者姹紫嫣紅坊出了更高檔次的女人,然而今天的一番暗訪,卻發現不是的,因為如果女人的吸引力不再,那麼收入和情報的減少應該是相輔相成的,現在看來,很明顯,不是!
    “那個琴師!屬下覺得有問題!”吉冉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說完,又從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紙。
    這和卿樓現任的管理者請罪的理由倒是一致,嶽景一邊回想,一邊接過吉冉剛剛拿回的資料細細翻看起來。
    與卿樓其他人不同,琴師樓瑞清的賣身契是三年期,現在還有一年到期,兩年前,他是作為一個小樂師自賣自身進入卿樓,從叢人慢慢成為獨奏,一年前,卿樓的編舞大娘過身,樓瑞清臨時客串一場編舞,就此一炮而紅,下麵附了一張清單,羅列了樓瑞清所編舞蹈在卿樓的演出夜數,以及過來捧場的人數,打賞的具體數額,很明顯,卿樓斂財的能力就是從這個時候大大的跨上新台階的,但是收集情報的能力,也在同時直線下降,而且兩廂都是一發不可收拾。
    斂財的速度基本可以排除卿樓被陽且官方盯上的可能,但是一處經營得好好的情報所,就這麼變成單一斂財的所在,也實在讓人扼腕不已,最重要的是,培養起這麼一處所在,所需時間,所花精力,都耗時不菲,而現在,很明顯,除非卿樓大換血,順便將那琴師樓瑞清開出卿樓,否則……而且,就算如此,那大把大把的傾國美人,又哪裏是那麼好弄的啊!!!
    嶽景頭疼欲裂。
    他本是嶽蘭王景陽翼手下第一得力的幹將,出得朝堂,上得戰場,同時,也入得江湖,機智謀略武功一樣不缺,可是現在,擺在手邊的事務還是將他難住了,至少,是目前難住了。
    打發了晚上陪他一起去暗訪的吉冉休息,嶽景又在正廳裏呆坐了半晌,才捏著那一摞卷紙回房。
    失了特色招牌的青樓,有再多傾城美人也上不了檔次,一旦整體檔次掉下來,有用的達官顯貴也不會再來,卿樓,就徹底失去她存在的價值了。
    這麼一想,嶽景就恨不得將此地的主事活活掐死,鼠目寸光的東西!
    第二日,傍晚開市,嶽景仍然和吉冉兄弟情深的結伴逛卿樓,不過這一日正是樓瑞清旬修,卿樓今日的主打是一幕舞台劇。
    樓船,水戰,絲綢抖出萬裏煙波的水紋蕩漾,掛上麵漿染上墨色做的鎧甲在舞妓們的肩膀翹出士兵的堅毅,排成列的粉藕荷臂,整齊劃一的做著劃槳的動作,還有沉悶卻震撼的戰鼓,即使以嶽景這種真正在兩軍陣前廝殺而出的將軍,也莫名的在這種本該啼笑皆非的表演下被震撼,吉冉更是看呆了眼。
    這一晚,被震到的不止是前台的那些尋花問柳客,還有樓瑞清自己。
    長達三個小時的《梁紅玉》是樓瑞清根據記憶裏的南宋抗金名將韓世忠及其妻子梁紅玉的故事改編的,從梁紅玉家道中落淪為營妓,到與韓世忠結為伉儷,再到最後戰死沙場,樓瑞清的專業不是編劇,隻是講出這個故事然後由著卿樓的姑娘們集思廣益,效果當然粗糙,不過,誰叫這個大陸上既沒有宋這個朝代也沒有金這個侵略異族呢,一個巾幗英雄的成長史,足以感動同樣陷身煙花地的卿樓歌舞妓。
    不過,能得到外麵那些紈絝子弟們的大力支持,樓瑞清還是很意外的,當然,自從他開始跨刀做舞蹈總監之後,卿樓在歌舞上的收入一直是節節攀升的,不過那也僅限於情情愛愛小遮小掩的月下偷情郎,這麼一出定義上甚至能夠得上勵誌大片的東西,居然能得到半年來的日收入之最,樓瑞清是真挺意外的。
    不過意外歸意外,一下了場,盡管已經午夜,圍著樓瑞清興奮得紅了臉,嘰嘰喳喳的女孩子也不少。
    “瑞清瑞清,今天的賞銀有多少?”人前的琴師是瑞清公子,不過人後的瑞清,就是這些命運多舛的女孩子們的救星了,說話也隨意了很多,心急的幹脆直接問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畢竟賞銀的數目決定了她們晚上的歸處,隻有賺的足夠多,才有資格推掉那些額外的應酬。
    “不知!”樓瑞清一語換來周遭一圈長籲短歎,眼看著關子賣的夠了,樓瑞清抿緊的唇線才彎起兩角,露出美好的弧度,“就是比昨天多用了三個盆子……哎哎哎,不要啊,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們是女子,不是君子!”鶯聲燕語伴著粉拳玉臂,話音未落已經砸得樓瑞清抱頭鼠竄。
    嬉笑怒罵成一團,就算是樓瑞清也不得不感慨,還是古人純潔啊,這種地方這種場合怎麼說也跟家鄉的演藝圈後台相差無幾了吧,可是瞧瞧眼前這一大團人,那叫一個同仇敵愾啊,在現代哪裏見得到?
    不錯,樓瑞清是穿越到這時代的的一縷孤魂,穿越而來的前十三年,一直在大戶人家長大,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樓瑞清在那個家族再無容身之處,這才跑出來一個人討生活,本來隻是仗著自己會一點樂器演奏,本著大隱於市的宗旨落戶在卿樓,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居然兼任了卿樓的舞台創意,編舞,造型師等等數職,原本的逃亡全都走了樣,不過樓瑞清過得也滿幸福的,他上輩子原本就是個雙性戀,如今有這麼多的女孩子環繞身邊,實在是享受不盡的豔福。
    美中不足的就是,樓瑞清偏同偏零的部分更多一些。
    “好啦,好啦,快去休息吧,晚睡可是美容的大忌啊,大時候人老珠黃了,這台上可沒你們的位置了哦!”把興奮過頭的女孩子們統統打發了,樓瑞清一瞥眼發現老鴇晚媽媽還在一邊看著他呢。
    “晚媽媽!”似笑非笑的打招呼,今日是他旬修,不用上台操琴的日子,也是每月三次雷打不動的談心時刻之一,樓瑞清早就知道晚娘會在散場之後等他。
    不用多餘的話語,晚娘轉身做了一個恭請的手勢。
    樓瑞清邁著八字步,閑散的跟上去。
    樓瑞清此時的年紀也不過是十五歲,邁著四四方方的八字老爺步讓人看到簡直惹人發嗥,他自己卻全部在意。
    穿過竹林圍出的壁壘,前院的絲竹酒樂之聲已經大幅的減小了,樓瑞清一步三搖,心情舒暢的很。
    “公子,到了。”晚娘停在門口,伸手指示瑞清門內人有請。
    瑞清點點頭,也不管那微弱的宮燈能不能讓晚娘看到他的禮節,一抬手推門而入。
    此間地,棲的是卿樓的老板——於放歌。
    輕車熟路穿過正廳,在繞過回廊,就是於放歌的書房,裏麵倒是燈火輝煌,於放歌好靜,喜詩書棋畫,不過在瑞清看來就有附庸風雅之嫌,開的是妓院,人世間賺皮肉生意的錢,世間上最藏汙納垢的地,能幹淨高尚到哪去?
    不過每次進了這裏,樓瑞清都是忍不住笑的,原因無他,於放歌——魚放歌,魚要是開口唱歌,到底是淹死好些還是嗆死好些?
    揣著自個的樂子,瑞清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於放歌正在研究棋譜,對於這點,樓瑞清倒是很佩服他的,裝樣子也能裝出廢寢忘食來,真真是一大敬業楷模,不過有這功夫,其實樓瑞清更想建議他先去健身一下比較好,不然挺著一個懷胎十月的肚子,真真是有辱斯文。
    過了盞茶時分,就在樓瑞清無所事事待得昏昏欲睡的時候,於放歌終於開口了,“來啦!”
    樓瑞清心說您這不是廢話麼?不過到底還是打點精神振奮著,“嗯”了一聲。
    氣氛一時沉默,其實要說什麼,樓瑞清早已經知道,自從半年前,卿樓在舞台劇一項的收入上越來越高,直接導致女孩子們開始大量推拒留宿的客人們起,樓瑞清也開始了這種每隔十天來老板書房點個卯的日子,要說的話題不過是希望瑞清勸告姑娘們該接的客還是要接,也是妓院不賣身,還像個什麼話?
    隻是這樣的爭論多了,在瑞清看來真真是沒意思,用身體賺那最直白的錢,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晚娘跟我說了今天的收入,聽說今兒,光聚寶盆就比以往多使了三個,你,又排新劇了?”
    “是!”瑞清換了個坐姿,難得呢,開場白都換了。
    “下個新劇,沒有問題嗎?”於放歌放下他那棋譜,轉過身來麵對瑞清。
    瑞清忍不住閉了閉眼,任誰見到那個大個孕婦的肚子,都會覺得呼吸困難的,“當然了,老板,你覺得我下個旬休會出不了新劇嗎?自從瑞清接下這個擔子,還沒有跳票的時候出現呢,況且姐妹們都很努力,不會耽誤事。”
    “別跟她們論什麼姐妹,她們都是些罪奴,妓戶,別貶了自己身價!”
    “我還真不知道我有什麼身價,說白了,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而已!”對於這樣的區分,瑞清已經懶得多說了。
    “算了,今天叫你來,是有另一件事……”
    瑞清一愣,另一件事?今天不討論卿樓的職業主營方向問題了?
    還在想著,一張薄薄的紙已經遞到眼前。
    瑞清愕然接過,細細一看更加丈二和尚,是他與卿樓的賣藝契,不過,現在才是五月,離今年的約定到期尚有半年之期,這算什麼?說不通,預備提前解雇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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