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胭脂漫卷槐花地,初見崢嶸道不同  第○○一章 姹紫嫣紅卿不同(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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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槐花,香飄十裏。
    下了一天的小雨,在傍晚時候停息,把個臨水而建的街市衝刷得幹淨清冽,一塊塊鋪在地上的青石板,亮亮晶晶。
    隨著日光俱滅,道路一側的堂屋內開始紅燭高掌,隨著大門一家家打開,一個又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執著團扇半掩妝容,從門檻裏邁出來,瞅著那路過的衣衫齊整的男人,便一哄而上,“大爺,怎麼這麼久不來啊……”
    “大爺,奴家都想你了……”
    鶯聲燕語嬌啼陣陣,份屬不同妓館的招客老鴇使出十八班的技藝,你發嗲來她使浪,抖著乳波拋媚眼,除了當街寬衣解帶有傷風華,定要將那倒黴的路人扯進自家的大門方才作罷。
    呆羊就一隻,眼瞅著勝利者扭腰擺臀恨不得全身貼上男人的往自家堂子裏走,落敗的女人們便一哄而散,睜大眼睛繼續掃描路人,尋找今夜的恩客。
    很快的,女人們的視線就集中往一處而來了。
    那是兩個男人,一高一矮,高的身姿挺拔如鬆,矮的強壯如虎,這般結伴而來,又是一幅信手遊街的樣子,在滿街麵上矬竹竿之中,顯得那麼得鶴立雞群,與眾不同。
    陽且曆來的官樣審美,也不知是哪位先賢所定,曆來都偏向於男人身姿如柳,女子貴如滿月,這等夫妻相原也說不上不好,相術上本來也說,女子麵如滿月,才能給夫家帶來好運,興家旺族,隻是,有一樁,這如柳般的男子和如滿月的女人,關了房門上了臥床,可就成了一樁尷尬的事了,想那閨房之內,女子壯碩如牛,男人到嬌喘連連,還有什麼趣兒可言?
    也隻得這般花街柳巷不拘房事的女子,才知道那男人強壯的好處,而這兩位,怎麼看,怎麼能幹不是?
    一幹女子連生意都忙拉了,隻顧眼睛隨著那悠閑徜徉的步子走,距離離得有點遠,女人們聽不見說話,卻能看到那高大俊朗的一個,似乎正微笑傾聽,街邊高樓的燈光從窗棱子裏斜下來,正落在他臉上,將嘴角邊那微微挑起的紋路,照的絲絲分明。直把這一邊一溜閱盡千帆的女人們,晃得眼都錯不開——好一個身強臉好的十全好男兒啊。
    “哎喲,我的媽呀,這那家的公子哥啊,他今晚要是肯進我們春花樓,叫老娘我倒貼他都成!”不知是誰失神之下喃喃出這等豪言壯語,惹得站的近的幾個女人張嘴就要擠兌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無耐那位公子行的是越來越近,這等潑婦行徑可不能給萬裏挑一的客人瞧了去,趕緊著擺出最千嬌百媚的勾人姿態,可著勁的給那俊朗的公子拋媚眼,哪個騰得出空來擠兌人。
    可歎那男人有眼無珠,隻顧著和他的朋友閑聊說笑,令得一地芳心碎落在他視而不見在背後。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過眼的,奈何是個徹頭徹尾的呆子,半點風情不解,女人們收起花癡的失落,重新打點起精神盯著路人,可那眼角的餘光,卻總也管不住的往男人的方向追過去,是真的很俊啊!
    不過瞧那氣度,那身段,還有那一身一望便知是出自嵐針坊大師手筆的衣衫,女人們也實在拿不出當街撲人的舉動來,能穿得起嵐針坊的成衣,可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呢,萬一個萬一的得罪了,那樣的人,想要她們這樣的命,可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來得容易得多。
    瞧著那兩人慢吞吞步行的樣子,似是閑庭信步,卻因著越來越臨近道路深處的那一處所在,而死了心思,不再戀戀不舍。
    “哎哎哎,”那遠去了的二位公子中略矮了半個頭的那一位,連歎了三聲。
    嶽景唰的一聲收了折扇,“大哥何故歎氣!”
    “你明明知道的嘛!”
    “小弟不知!”
    “少來,看看看看,這姹紫嫣紅坊的美女眼今日都被你一人占盡了,偏你還非要去什麼卿樓聽琴,那琴師可是出了名的賣藝不賣身,而且在帷幕之下,屏風之後,別說一張臉俊不俊醜不醜能不能看還有待分說,便是聲音都藏得緊,啊,你說說,你說說,那勞什子的琴,哪裏有軟玉溫香的女人好?”
    說完,再加歎氣三聲,大搖其頭,顯是覺得嶽景暴殄了天物,浪費了落花,懊惱神色一絲不掩的露出來。
    嶽景聞聽此言,再看身邊人憐香惜玉的樣子,大笑出來,笑罷,低頭喟歎一聲,“人生在世,各有所求才有所別,若人人都如吉兄這般,那樂中君子,高山流水的曠古絕唱,還如何能流傳後世,矍鑠古今?”
    “得得得,我老吉是個粗人,聽不來你那陽春白雪的高論,反正待會,你就洗淨你那耳朵裝你的曲去吧,我自去尋個姑娘快活,看到明日,是你那耳朵舒服,還是我老吉的老二舒服!”
    嶽景但笑不語,腳下卻停了步子,原來已經路到盡頭,麵前一戶對開大門丈許寬闊,兩側懸著宮燈,氣派非凡,卻是已經到了地頭——卿樓。
    連個迎賓的龜公都沒有,吉冉嘖嘖,不住拿眼斜嶽景。
    “聽說卿樓與眾不同,從門麵功夫到內間細處,處處彰顯特立獨行,今兒,倒是見識了!”嶽景唰一展折扇,笑道,“吉兄,請!”
    “老子就知道,這卿樓的門可是進來的容易出去的難,兄弟待會可別告訴我帶的銀子不夠啊!”嘀嘀咕咕說完,一撩衣衫袍角,大步進門。
    嶽景悠然一笑,“那是自然!哥哥盡管撿那可心的選,小弟這個東道,總要叫咱們各得其所,各有所得就是。”
    進了卿樓,果然與那其他的煙花地不同,尋常喝個花酒,哪有這等嫻靜如閨閣的寧靜氣氛,有那等喜歡嘩眾取寵放浪形骸的紈絝子弟商鋪爆發,可著勁的灌姑娘酒,一挨人喝下,起哄的恨不得掀了房蓋,撫掌折騰,聲傳十裏,然而這卿樓,卻見不到此等肆意之景。
    不見那提著大茶壺一副奴才相的皸臉龜奴在姹紫嫣紅中敗壞美景,倒是一色的錦繡盛裝女孩子以總角稚齡端茶送酒穿梭往來一絲不亂,嘴角一點淺笑,伴著還未消退的一點點嬰兒肥那純粹嬌憨,端得是賞心悅目。
    便是還沒見到掛牌子的正主紅牌,但這一手,已夠人流連忘返,前仆後繼了。
    吉冉自打進門,眼珠就已然不夠用了,這充當跑堂小二的女孩子都是資質上等的美人胚子,身段胸形已初見端倪,未來會是如何的傲視群芳,已可預見,偏因年紀的緣故風情未開,一個個一眼望去,即便巧笑倩兮得露出整齊編貝皓齒,也不見輕浮,與那成年美人自恃端莊笑容隻得適可而止相比,別有一番風情在裏頭,隻讓人覺得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嬌俏閨女,出來給至親的親人聯係天倫,有這樣的心氣打底,又有幾人能不飄飄然?
    穿花蝴蝶似的小姑娘分出一個,巧笑倩兮,“公子,跟我來。”欲將兩人引到大廳另一側的座位上去。
    嶽景遊目四顧,在安靜的大廳仍然是桌椅連片,雞犬互聞,手中扇子一甩,“不用了,給我們找個包廂。”
    “啊?”小姑娘笑容凝在臉上,愣了。
    她愣了,嶽景比他還楞,在妓院喝花酒聽小曲,要個包廂難道不正常嗎?
    “哎呀呀公子真是難煞奴家了,可不巧,今兒這包廂也不知道吹得哪股喜鵲風,可可兒的一大早全定出去了,”不知從哪裏擠出一個妝容豔麗的二十五六歲女子,一把將笑臉僵住的女孩子扯到一旁,窈窕的身形晃了幾晃,像跳舞一樣姿態輕盈的站到嶽景身前,“公子要是要,明兒我給公子留著,今兒就求公子大人有大量,先委屈一晚吧,您看可好?”她嘴上道完歉,又回身去找那被她甩到身後的女孩子,“小貂,去,把那千裏嬋娟給公子們斟上一壺來,”扭頭衝嶽景道,“公子以前沒來過吧,晚娘瞧著公子可麵生的緊,這香滿園可是我們卿樓的鎮樓之寶,平時都沒得喝的,今兒麼,晚娘怠慢了公子,香滿園一壺,權當賠罪,你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絮絮叨叨的賠罪又上酒,嶽景乍聞居然沒有包廂的氣氛也被平下來了,再加上邊上有吉冉一個勁的拽袖子,隻得忍下氣性,隨著那叫晚娘的老鴇坐到指定的座,坐下之後,才發現這位置,比剛剛那丫頭要帶領過去的位置更近琴台,這才臉色稍好。
    卻聽身邊吉冉開口道,“進那包廂有什麼好處,身邊就隻得一個丫頭伺候而已,你再瞧瞧這裏,視野寬闊,練達通融,這一屋子的美人,還是要怎麼看就怎麼看?還有這戲台,在包廂裏隔山隔水的,你聽的是琴啊,還是這鬧哄哄的屋子啊?”
    被吉冉這急色鬼的論調一說,嶽景腦筋一轉還真是這麼回事,不由失笑,靜下心來等著那小貂兒過來送酒。
    小貂兒未到,捧著托盤托著酒壺而來的,是兩位千嬌百媚的姑娘,一端酒,一上菜,未語人先笑,“我說晚媽媽今兒怎麼這麼大方,居然舍得把千金難求一杯的香滿園倒出來送人呢,原來是這兩位公子……”她手腳麻利的將兩隻酒杯倒滿,一左一右的分給嶽景吉冉,嶽景奇道,“姑娘怎不給自己倒上一杯?”
    這時候,兩位姑娘已經將酒菜打理上桌,聞言自然知道這就是滿意了,伸手一把和她同伴的另一位,一起坐了,才抿嘴而樂,“我可不敢,公子這樣一瞧就是從沒來過我們這卿樓,才說得出叫我等分享這美酒的話來,您啊,還是嚐過一口再說吧!”
    被他這樣說,吉冉倒是好奇了,端起的酒杯又放下,“這裏,難道有甚典故不成?”
    “典故沒有,軼聞倒是有一樁,”這回開口的是那端著下酒小菜的托盤的女子,她話沒前一人多,就是開口,也顯得文文靜靜的,不過此時話裏透出笑意來,竟帶出幾分調皮的氣來。“晚媽媽說,這香滿園當年出第一壇的時候,就是一位客人和前輩姐姐分著喝的,結果一壇酒淨,那公子爺連哭三天……”
    “啊?這是為何?”
    “那公子說,此酒隻應天上有,少喝一口斷心憂,半壇,半壇,足足多了半生愁……”
    她話音未落,吉冉已經撫掌大笑,笑聲中,不由分說給她二人各滿上一杯,“如此說來,在下是說什麼都要讓姑娘你喝上一杯陪著我老吉一起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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