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秦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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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縣是一座小縣城,偏遠而且人煙稀少。
一日,暴雨忽至。
縣城的路上,一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蹣跚而行,大概是經不起這雨大風急,搖搖晃晃,忽的就倒在了路邊。雨水衝開了他半掩的糾結發絲,隻見這人麵部兩腮塌陷,自顴骨處斜著一道傷疤,情容頗為可怖。雙眼緊緊閉著,已然是昏了過去。
俄而一人鬥笠蓑衣自街尾而來,行至此處,略停片刻,呆看了片刻光景,拖起地上昏倒之人的手向街頭行去。
雨依舊不見停,縣城的土路越顯泥濘,坑坑窪窪,深深淺淺。這人估計是昏死過去了,這樣被人像拖死狗一樣前行,竟然渾然不覺,隻緊閉著雙目,蒼白的臉越發趁著刀疤可怖。
這鬥笠蓑衣之人你道是誰?竟是個開染房的屠戶,姓楚,這人早年幹著殺豬的營生,生養了幾個孩子先後都夭折了,偏這人極為長情,又不願另娶妻妾。也是因緣造化,這屠戶的老妻善心施舍了一過路和尚,因聽著和尚的話,放下屠刀,吃齋念佛,用平日的積蓄做起染房的生意,日子也算是富足。沒想到,隔年就生了個姑娘,再過一年,老妻就竟絕了經,夫妻倆守著一個姑娘,全然當做男孩子教養,將來招贅再好不過。
眼看姑娘到了出閣的年紀,雖然家裏勉強算是殷實,無奈自己姑娘生的粗壯,天生愚鈍,又生的普通,全然沒有女孩子樣。偏這楚老爹一心想找個得意的人入贅,這樣一年一年過去,年紀相當的人都已娶妻,這楚家姑娘漸漸成了老姑娘。
楚老爹那日喝醉了酒,醒來才發現自己拖回家一活人,這人身形倒還罷了,隻這臉真是可怖,又思及前幾日衙門裏新貼的通緝令,心下不禁後悔不迭。
這幾日楚老爹也留心觀察,這人雖然不愛說話,但卻生的很好,若不是臉上的刀疤,也必定是人上之選,看他言談舉止,落落大方,極有家教,這人品方麵也是很好的,對自己家姑娘也和順,言談很是溫文,倒真是像富貴人家落難的公子。因細細的問這人的來曆,這男子說是姓秦,家住寧城,因著長姐嫁了個京都的官,早些年合家遷到京城,誰成想不過半載,長姐抱恙辭世,他家裏在京裏人丁不旺,日子久了也就住不下去了,這年府裏收拾了行囊,打算回轉原籍,沒想到半路上遇到劫匪,隻他僥幸逃脫,淪落至此。可是,這年月正是盛世,保不齊惹了什麼禍事。楚家老爹想著等這人身體好些,草草打發了這人就罷了。
這樣就拖了大半個月,這人的身體將養的差不多。
某日,楚家姑娘小心扶著這人在院中散步,楚老爹看著自家姑娘在這人路人麵前倒是從沒有過的和順和乖巧,仿佛看到將來含飴弄孫家和人睦的場景。況這秦姓男子識文斷字,閑時略略看了染坊的賬目,到理的很是順當。折楚老爹趕人的心也就淡了。況這住了大半年有餘,也不見官差有人來尋,慢慢的就放下心來,也存了招贅的心思。
隔年的春天,婚禮就熱熱鬧鬧的辦了。楚家這邊人丁也不興旺,且是小縣城,也不見得怎麼的隆重,隻請了鄰裏相親做個見證,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鬧鬧哄哄的就入了洞房。
這樣就過了幾年,夫妻也算和睦,楚家老爹原存了戒心,生怕姑爺跑了,又或者被謀了家產,故處處提防,誰知這姑爺倒是極為懂事,對妻子很是照顧,完全是當了大戶人家正房太太那般的尊敬和愛護,雖是被要求改了楚家的姓,也不見任何惱意,處處孝順丈人,得空還打酒給楚家老爹,雖然兩人言語不甚通,但相伴月下吃喝酒,倒也有些當代名士的風範。這樣就和和順順的過了幾年,染坊的生意比以前還好了些。合縣城的人都知道楚屠戶家娶了個好姑爺,出奇的好。這楚老爹原本是屠戶,性子難免有些粗野,對待鄰裏也就不是太過和氣,誰知這楚家姑爺一來,大抵也是楚老爹順了意,為人處世竟然和便了不少,樂善好施起來,這幾年光景下來,楚家在這縣城到有了點小名望。
又過了幾年,楚家姑娘就生了個女娃娃,楚老爹想著過幾年孫女也能招個這般的姑爺,也就不若先前那麼沮喪了。
恰這日春光正好,又是楚家小姐的滿月宴,就大辦了一場宴席,這縣城風氣也是很重,對楚家生了個女娃娃還如此大辦宴席,無不稱奇,縣城裏大半都去看這女娃娃的奇景。因著還有些薄麵,竟連縣老爺也請了過來,於是官民同樂,倒也熱鬧。
席間,楚家姑爺倒也應酬的很好,隻那臉上的刀疤仍駭人,偏他也不知道遮掩,幸這鄉裏算是民風淳樸,日子久了,都已然習慣,看這姑爺平日待人極好,再溫文不過,就連當初對入贅存了輕視念頭的人也慢慢回轉念頭,反說入贅的姑爺種種的好。這姑爺原本前幾年經常笑的,因惹得好些姑娘慕名前來買布,也鬧出過不少笑話,漸漸的就不大愛笑了。
這縣老爺是新晉上任的,些許有些學問,倒沾染了些讀書人的酸腐氣,自詡為官人又是讀書人,原本不屑與民同樂的,因聽了師爺的話,為的籠絡當地鄉紳才屈尊降貴過來赴席。這縣城哪曾見過這般親民的縣老爺,故也不敢太過造次,拘謹起來,倒不似先前那般熱鬧了。這縣老爺初始被這縣城有名的楚家姑爺的麵容駭住了,這半會和這人交談,覺此人謙恭有禮,談吐極有分寸,倒把他臉上的刀疤忘了,隻覺這人不凡,他到這窮鄉僻壤之處,原本抑鬱不得誌,沒想在此處遇到一可與之交談的人,心下抑鬱之情稍緩,倒起了結交之心。正巧楚家姑娘抱著女兒出來給縣太爺見禮,求著縣老爺給起個名字,略略看去,楚家姑娘倒是粗壯,這女娃娃想也普通,他略一沉思,想起舊年京城裏的流行的名字,就給起了個“秀蓮”的名字。酒罷飯足,楚家老爹恭恭敬敬的送了縣老爺出門。餘下的鄉親這才盡情玩樂起來,氣氛又熱鬧起來。楚家老爹今日很是高興,覺得這輩子也沒這麼風光,倒覺得得了這個孫女比得了孫子還要高興十分,因多喝了幾杯酒,畢竟年老,沒幾日竟病倒了,這樣拖了一個冬天,病雖然好了,但總是留下了病根。
幾年下來,楚老爹精神越發短了。
一年秋天合家在院中賞月,楚老爹因多吃了點月餅,心口不舒服,由姑爺扶了到中屋休息。沒成想到後半夜,一口氣上不來,沒了。
同年,楚家老婦人憂傷成疾,竟也跟著去了。
此時,楚家姑爺和楚家小姐成親已有六年,膝下隻有一女,姓楚,名喚秀蓮,年方四歲,與縣城官老爺的長公子定了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