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哪去了他不知道，懂事以來，家裏有大伯、伯娘、大哥、二姐，沒父母。後來大點他知道了，像他這類雙兒，很多人叫作廢嬰，他家鄉窮，家家戶戶辛苦一年能攢下幾個金幣都是年景好，一般人可愛廢嬰了，生下養幾年，換一筆進賬。他猜測伯娘可能是親媽，怕養出感情，不讓叫媽。
    禿毛幸運也不幸，六歲大點時，他展現出非凡靈耕能力，經手的糧植，靈氣大幅度增長，意味他能往靈耕師的路走一走，放在普通家庭出這麼一人，家長可要樂歪了，不幸的是，他在人牙手上。
    人牙手上的孩子兩種出路，或者被看中當續弦，或者上奴仆環落奴籍。頭婚沒人要雙兒，一般家裏有孩子伴侶死了，娶雙兒當個伴兒。
    縱然嫁又老又醜的男人很可怕，也比落奴籍好得多，孩子們每天收拾得幹幹淨淨，就為早點被挑走，但禿毛由於天賦顯露，許多眼睛盯著他成長，洪家莊管事更開出五百金幣高價候他上環，不會有人費五百金幣續弦，禿毛無疑絕緣此路。
    怕影響發育，人牙不在孩子成年前給上環，一般過了十二三歲，身高差不多才上環，上環後隻能稍攛一攛，因此奴仆不會長得牛高馬大。
    越發靠近成年，禿毛內心惶恐，鬧得越厲害，前陣子他好不容易乖上三個月，昨天覓得空幌，他潛伏良久，認為機會到了，一舉打暈守衛，成功逃進山裏。
    他以為等風聲過了就逃出生天，哪知人牙不是吃素的，如果走丟普通孩子，說不定懶得去找，但禿毛被看成五百金幣，五百金幣頂上十多個孩子的價值，人牙直接拉出三隻獒獸，一路找去。
    昨夜可是禿毛的噩夢，先被獒獸咬一嘴，再讓拎住頭發狠狠扇十多記耳光，最後吊起整宿抽，今早見傷得厲害，主要怕影響價值，這才送回來上藥，就這沒完，到現在一滴水也沒給，打主意狠狠餓上幾天，待養好傷，上環也該提上日程。
    男孩緊緊抿著幹唇，淚如絲，濕了幹，幹了濕，如果可以，他想自己掙錢買自己，但沒有人問他意願，一上環就是一輩子，很可怕，他不想那個東西鎖在他骨頭裏，誰來救救他……
    這些朱璟都不知道，他正陷於對記憶的懷疑中，陵溪鎮總共二十三家人牙，沒一個叫申圖的孩子。為怕錯漏，他每家每個孩子看了，沒有他的伴侶。
    陵溪鎮不大，一條街道連貫，街頭多家人牙店鋪，中間才見客棧茶坊酒樓，青樓倒是隨處可見，街尾高門大宅林立。
    朱璟兜了幾圈，直接坐馬車回洪家莊。
    洪家莊很大，範圍是陵溪鎮十倍，結構類似弄源市，內圍數條鬧街，外圍一個個撐天圓包，類似露營帳篷，其實都是洞府道具，裏頭無外田地，洪家莊發展至今數十年，靈田可能不下千畝，富得流油。
    朱璟找家客棧，在大廳用了晚餐，要了間安靜的客房，安靜意味人少。
    月上枝椏，客房窗戶飄出一縷煙，一晃既散無蹤跡。
    朱璟化成煙影，今夜風向正好，借著風力他飄過五座山頭，終於來到陵溪鎮街尾最末的一間大宅。
    書兒說，這宅殘留申圖的氣息，說明他的記憶沒錯，一定有些緣故阻礙申圖見他，或許申圖有固定買主，而且價還不低，因此人牙沒叫他見人。
    朱璟避開守衛蹣跚前進，他才凡士二階，使出煙影迷蹤有些逞強，遇上凡士五階修師定眼一瞧，即刻發現煙中藏匿人影，因此他小心躲過守衛。
    為了此行，他下午仔細探查幾圈，確認守衛都在一階，二階隻有幾人，意料之中，三階何必當守衛，隨便殺點一級凶獸，輕鬆月入幾百金幣。
    朱璟循著書兒的指路，不怎麼費事找到申圖，偌大的房間隻有一人，雖然看不清人，但氣息沒錯不會找錯。
    終於找到了，朱璟鬆口氣，現在問題是怎麼弄人出去。
    煙影迷蹤帶不了人，東西倒能裝儲物戒帶走。
    書兒見他猶豫不決，說，“上啊，大不了被揍一頓，反正你都習慣了。”
    朱璟憋氣，他挨揍是一回事，被嘲笑又是另一回事，現在器靈不得了，敢嘲笑主人，“咳…那我…那我上了啊？”
    “加油。”
    一人一書靈在魂裏說話，禿毛這時還沒修煉，聽不到魂音。
    煙氣在床邊忸怩一會，才化出人影來，黑暗裏忽現一人，換作另一個人早就驚呼出聲，朱璟還悄悄抬手，隨時準備捂人嘴，但黑暗裏雙目對視，朱璟看清人臉上的淚跡有些愣了，申圖是十分要強的人，他見過申圖無數種麵貌，就是沒見他哭過。
    申圖眼裏閃過錯愕，很快如同曇花一現，恢複平淡，朱璟眨了眨眼，他感覺伴侶這會兒不是個正常狀態，有點行屍走肉的範，太黑了，他暫時也沒明白情況，一點一點挨近人，差不到貼到人耳朵，才小聲說，“哎，你怎麼哭了？”
    怕人嚇到，沒敢真挨上，留著些許空隙。
    書兒在他魂中，焦急的翻白眼，“你倒是說呀？問這廢話幹啥！？噓寒問暖的話不會等出去再說嗎！？”
    禿毛聽這話挺清楚的，不像夢，人貼太近了，氣都吐在臉上，他別開臉向牆。
    朱璟有些急了，伴侶每次不想理他就這個樣，可這才剛見麵呢，他還有重要的話沒說呢！
    “你…你…別不理我！哎，我、我問你個事，你願不願意嫁我？”
    禿毛聽得雲裏霧裏的，但聽朱璟要他嫁，不由得還是扭回頭，疑惑地看著人影。
    “你別哭啊…”靠太近了，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太顯眼，臉好像也有點腫？
    朱璟心疼地摸摸人的眼角，真實的觸感讓兩人都怔了怔。
    朱璟沒敢再碰，繼續低聲說，“事情都能解決的…不對！我要說…對！我要說你要是願意嫁我，我能無聲無息帶你出去…”
    “我願意。”
    “我挺好的，不嫖不賭不亂花錢……誒？我好像聽到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