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不甚明亮的環境，被樹葉子擋得更昏暗了，原本寬闊筆直的公路在林子裏變得彎彎曲曲的，道路雖然變窄了但如果按照現實世界裏車的寬度來看，勉強還能通過一輛大巴。
    的確，走一段路就會看到路上有車子碾壓出的小坑，坑裏隱約還能看到被壓倒的雜草。這樣看來這裏的確是有行車，而且很有可能會有那種固定路線且有時間規律的大巴車，但是上一趟大概並沒有走多久，畢竟那點雜草看起來才剛被壓沒多久。
    不過依國產大巴車的德行來說的話，沒有站牌的地方他們絕對不會停車，絕對嚴格遵循客運公司的規章製度。
    要問付清為什麼會這麼想，那付清會說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幫尤又祺撿高跟鞋的那個早上。
    雖然付清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國內還是國外，但是為了不會苦等幾天幾夜好不容易等到一趟車結果因為沒有站在站牌下而就這麼被丟在荒郊野嶺餓死，他決定在路上挖個坑。
    付清默默一邊道歉一邊給自己找借口——不是他破壞公共財產，如果大巴車是遠程客車的話，那兩個站牌之間至少也得有三四公裏，靠腿走的話還不一定走到什麼時候去，那還不如直接就地弄個路障。這路並不寬，隻要在兩邊挖個半個車輪大小的坑就行，坑前後幾米的地方用大一點的樹枝擋住，他就不信這都攔不住。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應該是弄個大到能攔車的樹幹到路中央，奈何這林子多少有點邪門，目光可及處清一水兒的都是槐樹，還不怎麼掉枝兒。
    國產恐怖小說裏基本都會給老槐樹結出場費，付清也就敢撿一撿掉在地上的那點頂多胳膊長短的枝條，完全不敢上手去折槐樹身上的枝幹，也隻能勉強做個樹枝堆子，如果半夜了還看不到人煙，還能鑽木取個火。
    在附近找了一小堆樹枝，又挑了幾個方便掘土的石頭在柏油路本就有破損的地方費力挖了個小坑之後，付清已經虛得不行了。
    那麼淺的一個小坑，連個老鼠都埋不下。
    看手機都已經三點多了，三個多小時了這路上是一輛車也沒有，這期間付清甚至邊挖坑邊懷疑這一通操作到底是為了讓他能坐上車的還是隻是為了讓他能魂歸故裏，然後幾天後社會新聞上大寫著《驚！一大巴車載屍而歸，查明死因竟是。。。》
    自暴自棄地扔掉手裏的樹杈子之後付清直接坐在了小坑旁邊，就在大馬路中間，要麼渴死要麼餓死要麼撞死要麼活！沒有別的選項了！
    來吧！朕要以肉身擋車！
    他就盤著腿冥想一般地坐在這兒，視線順著公路投向遠處的天空，忙活了這麼久，黑雲還是那麼多，太陽還是被死死地遮在陰雲後麵甚至分辨不出位置，這裏沒有任何征象能告訴他時間是否在流逝，除了逐漸放大的饑餓、勞累還有孤獨感。
    付清突然想起昨晚的夕陽，那火紅色在天邊攀爬暈染，他就坐在草地上看著阿祺在畫架前坐著，看著她畫出那麼美好而燦爛的一片小小世界。
    好想阿祺啊，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是像他一樣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還是身邊隻有他突然消失了。
    是尾氣和塵土摻雜的味道，可能隻是眨了一下眼睛的時間裏，眼前的天空就被什麼特別巨大的東西擋住了，疑惑之間，巨大的東西又往前衝了幾米……是一輛大巴車！
    從後麵看整輛車外表灰撲撲的，車後的大玻璃像是幾年沒擦過了一樣蓋著一層泥垢，甚至都有些看不清裏麵，外麵的鐵殼子上濺滿了泥，鐵皮的圖案上盡是劃痕，還有不懂事兒的小孩子在上麵用彩筆畫的王八，像是常年在十裏八鄉裏遊走的老款大巴。
    付清雖然疑惑為什麼他明明坐在路中間，大巴車卻可以直接越過他開過去，也懷疑有沒有可能是自己的肉體已經被撞飛出去了隻剩靈魂還在這兒坐著。
    但是大巴車剛一在前麵不遠處停下付清就隻顧著猛勁兒地往車門衝。
    這可是能帶他回家的車啊，沒準就沒有下一輛了！
    這時候想那些有的沒的已經沒用了，上車才是最要緊的，就算他已經死了他也要他的魂兒能回家。
    大巴車敞開的大門在付清眼裏就是陰間與陽間的交界，隻要能穿過門就能重新回到人群中繼續原本的生活，沒準回家之後還能上個新聞什麼的。
    “別上車！”
    充滿了驚懼與祈禱的叫喊與低語突然爭先恐後地擠進付清的耳朵，尖利的聲音好像打算用高昂的振幅把他已經邁上車的腿推下去。
    但馬上，那雜亂的聲音又換了一種說辭。
    有人說，“他上來了。”
    有人說，“又少一個。”
    像是帶著宿命感的哀歎。
    慣性使然，付清根本刹不住腳，上車之後隻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看著他。
    是乘客。
    作為一個從來不舍得在交通運輸上多花錢的窮逼，付清清楚的記得這種隻有一層的小型大巴車一般也就五十多個座位。
    可是這人也太多了吧，付清感覺這比他坐過的任何一輛車上的人都多，甚至恍惚間會有種回到大學時上台講PPT的錯覺。
    雖然看起來人多，但是每個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個人對應一個座位，整輛車僅有零星的幾個空座。
    過多人的注視讓他有點不知所措，空空的雙手一時不知道該放在哪兒，上次被這麼多人看著好像還是在上思政課上台做活動的時候，但那時候還有組員幫他分擔目光啊！
    但是乘客之間莫名有一種緊張而又恐懼的氛圍，就像是在恐懼著登車的人，任何一個。
    付清不懂像他這麼無害的人他們為什麼要害怕，自己又不是半路攔車搶劫。
    直到付清受不了他們的目光轉頭打算問司機這車要開向哪兒時。
    不太好，這車沒有司機。
    不太好，他可能是自投羅網進靈車了。
    付清扭頭就想下車，可是這輛車就好像是已經知悉他的想法一樣，他還沒來得及跑它“啪”地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我謝謝您。
    付清不得已又回頭硬著頭皮看向乘客，卻發現乘客們已經沒在關注他了，有些是離得比較近的人前後左右湊到一起在商量著什麼，有些是靠著窗把臉朝向窗外發著呆，還有些則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像是初中高中時學校組織出校的時候全班同學一起坐在車上時的樣子。
    但是此時此地他們這樣太詭異了，人煙罕至的地方開來的一輛沒有司機卻裝滿了人的車，車從哪兒來的，人又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