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1991與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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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序心跳變得很快,他不知道何知現在是不是還在生氣,手立刻縮回去放在背後,偷偷去瞄何知的表情。
何知的眼睛比剛才吵鬧時還要紅很多,但他依舊冷淡著不說話,看了他一眼就進了房間,晏序拿不準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不敢動。
何知氣急敗壞,冷聲道:“想分床睡你就在那站著。”
晏序哪敢耽誤,趕忙跟著進去了,何知無視他的存在,走到隔間取醫藥箱,眼神掃到晏序身上的傷時像是被灼傷了一樣心髒密密麻麻地泛著疼,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他把消炎藥連同幹淨的紗布取出來,往這邊兒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晏序立刻走過去坐在床邊。紗布被取下,沾著血牽動著被劃開的皮肉,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被嚇得,何知撕開紗布的動作都有些發抖。
他依舊一言不發,即使晏序發出一些難以忍受的悶哼聲。
藥粉被撒上去,與那些可怖的傷口滲出來的血融為一體,辨不出顏色。
何知死死盯著那幾道從肩胛骨到腰側的血口,替他換完藥和紗布收拾完就躺下睡覺了,背對著晏序沒有一點動靜。
晏序想說話又不想吵他休息,嘴巴張開又合上,重複幾次之後隻能趴著睡下了。
空調被何知強硬地關掉,溫度高一點兒他的傷口說不定會發炎。
被子也被他換成了薄一點兒的,不然會壓到那些傷。
半夜醒來還要查看幾次傷口有沒有惡化的趨勢,隨後再安安靜靜地躺回去。
周一例外地沒去工作室,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翻閱資料,他把那些養傷的注意事項爛熟於心。
馬不停蹄地跑了一趟市醫院谘詢醫生,回來便列好了一張有A4紙那麼多的東西,什麼能吃什麼不能碰,還要在保證他營養攝入和形體管理方麵不出岔子。
大多數時候都是晏序一個人在自說自話,他不懂要怎麼做,隻能笨拙到效仿自己當年高中的時候去哄他,但效果似乎並不明顯。
何知勒令他躺在床上不許亂動,除了上廁所吃飯以外幾乎寸步不離,就連他看劇本、洗澡、背台詞都要在旁邊看顧著。
幾乎是掐著表給忙碌的人遞上水杯,在被子上標注好飲水量和喝水的時間節點。
工作室這幾天沒有接什麼大單子,何知儼然成了居家辦公的老手,即使回複工作郵件比不上當麵溝通來得便捷,他也依舊堅持在晏序傷好之前減少外出次數。
他分明麵麵俱到就是不肯說一個字,晏序知道他在生氣但無可奈何,因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賭氣或者能輕易翻篇的事。
真陽的情況足足持續了三天也沒有一點要結束的意思,他們原本共同懷有美好期待的那場初雪此刻卻變成了一場不怎麼美好的回憶的起始點。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毫無吸引力,晏序根本就不能接受何知將自己當作一個透明人來對待,他拒絕和自己溝通,他真切地感受到什麼叫最在乎的人紮下來的刀子最痛。
因為何知正在這樣做,他最了解他,也最愛他,所以偏偏要用最殘忍的方式來對待他。
狠心的時候寧願兩敗俱傷也要讓晏序記住這次的教訓,才不會在他身上再看到讓他心驚肉跳、呼吸驟停的傷痕。
這個人有多狠呢?他直接以自己為代價,不惜親手讓他一直以來想要保護的人終日懸心。
然而實際上,這是何知本就存在的一麵,隻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表露過這樣的性格,有多久呢?
大約是比他們在一起之前還要久遠許多,甚至這也有可能是第一次,因為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生氣過。
將養了一個禮拜,晏序背上的傷口才顯得不那麼可怕,至少換藥的時候不會再有不斷滲出的鮮血,再過兩天就該逐漸愈合結痂了。
晏序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本該接受懲罰,但他又無比清楚,受罰的不止他一個,因為何知的枕頭在這幾天一直都是濕漉漉的,他總能在很多個早晨睜開第一眼的時候看到。
枕頭,成了他愛人的情緒載體。
中午導演打來電話問他傷養得怎麼樣了,晏序說:“好的差不多了。”他這幾天沒怎麼和外界聯係,劇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除了內部人員以外,旁人隻當他還在拍戲沒回來。
何知在一旁沉默地聽著,這才發現他換了手機。
他像是聯想到什麼,轉身回了房間後知後覺地給陳瑜發消息,問他晏序的手機是什麼時候換的。
陳瑜一連回了好幾條消息,他大概用了語音輸入。
【哥,晏序哥沒告訴你嗎?他手機摔壞了,我的手機也被私生當作他的手機給偷走了。】
【他當時不是用我的手機給你報平安嘛,下午的時候我手機就被偷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們住的那個酒店治安有多差!嚇得劇組連夜換了個住處。】
【他那手機吧是走戲的時候從高處掉下去的,下次該換一個耐摔的,但目前晏序哥好像還沒有手機代言,回頭接一個就行了。】
私生?
何知的目光瞬間鎖定在那兩個字上,心跳猛地跳動一下,手指不可控地傳來一陣麻意。
【你剛剛說的私生是怎麼回事?】
何知重複敲了好幾次鍵盤才拚湊出一句完整的話,緊張地等待著陳瑜的回話。
【啊?他沒跟你說嗎?那可能是怕你擔心吧。】
【就我們那天從酒店出來之後,導演說那天的戲份換了另外一場,正好我手機落在酒店了,我就回去取另外一份劇本順便拿手機,結果行程可能被泄露了吧,就有一些不太理智的粉絲拿到了房間號,他們應該是消息不太準,他們摸到我房間來了。】
【我那手機是晏序哥送我的,跟他同款,他們應該是從路透圖裏扒出來的吧,以為那是他的就帶走了,但是出去的時候被監控拍到了,稍微一查就查出來了。】
陳瑜以為是晏序沒跟何知報備,所以他生氣了,就趕忙解釋道:
【何知哥,你別生氣,晏序哥他給你發過消息打過電話的,他雖然手機壞了但是記得你的電話號碼的,你沒接到嗎?】
何知打字的動作停頓一瞬,他有些無法思考,晏序給他打過電話發過消息?
什麼時候?
他沒接到啊?
正當他想去翻通話記錄時,電光火石般的,他想起那些被他一鍵刪除的“垃圾短信”和“陌生來電”……
他當時正為晏序的失聯心煩不已,根本就沒有閑情逸致去挨個查看那些短信的內容,至於陌生來電他更是拒接。
此時,陳瑜又發來幾條消息:
【就在醫院處理傷口的時候他借了醫生的電話,回去的路上還借了司機的手機。】
【何知哥,你放心,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否則也不可能聯係不到你就著急忙慌地連夜開車趕回去了啊。】
原來是這樣……
何知看著麵前密密麻麻的字,似乎能透過這些文字描述看到晏序心急如焚四處借用手機撥了一個又一個被掛斷的電話的樣子,看到他苦思冥想又害怕自己解釋不清小心措辭發短信的樣子。
這些,都被他刪掉了。
然後他又反過來,朝他發脾氣、大哭大鬧、不說話、故意冷著他……
是這樣嗎?
何知在心裏反問自己,是這樣嗎?是。
可他應該這樣嗎?
好像不應該。
至少聽他說一句解釋的話,不要一直都不理他,至少問一句你痛不痛,不要讓他一個人惶恐地去猜他什麼時候能消氣。
他怎麼可以這樣啊?
他憑什麼這樣啊?
何知忽然有些憎恨自己,恨自己的自以為是,恨自己的隻顧自己生氣。
他惶然去聽外麵的動靜,依舊安安靜靜的,像極了那天晚上他一個人進了臥室之後的場景。
當時他像現在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哭著,晏序就守在門外不敢踏足一步。
與此同時,晏序坐在客廳的椅子上,依舊在忐忑地等待著,何知已經一個禮拜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了。
他要怎麼去描述這種感覺呢?
他不知道。
他可以接受何知跟他吵跟他鬧,也可以接受他對自己拳打腳踢,但不是像現在這樣,同在一個屋簷下,視他不存在。
他跟所有人都能好好說話,跟同事溝通工作時也能溫聲細語,除了他。
晏序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他不應該帶著一身傷回來讓他擔心,可隻要一遇到跟何知沾邊的事,他就時而聰明絕頂,時而呆頭呆腦。
這種與生俱來的天然BUG讓他無法抗拒,他不想傷害何知,也不想讓他們的關係僵化,他隻是想要彌補卻無從下手。
晏序想事情想得入神,絲毫沒有注意到臥室的門被打開,何知穿著拖鞋步子有些踉蹌,走到他身邊。
他下意識往後退,因為他覺得何知看到自己就會忍不住生氣,所以想要跟他拉開距離,即使他自己也很難過。
但在何知的情緒麵前,他的情緒可以讓位。
椅子往後移開一段距離,發出有些刺耳的拖拉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何知原本想要觸碰他而抬起的手也不敢再上前,他有些無措地收回手垂在身側的位置,眼淚在他出來之前已經擦幹淨了,可眼周的皮膚還是泛著紅的,看起來楚楚可憐。
一段時間沒跟晏序說話,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晏序後退的動作也讓他以為對方已經忍受不了長時間的冷落。
晏序同樣忐忑,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他去夠桌子上的水杯,特意避開了靠近何知方向的那個。
視線掃到這一幕,何知更加確定了晏序可能真的生氣了,他著急又愧疚,背在身後的雙手絞在一起,深深地低著頭。
半晌。
“對不起。”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清晰可聞的顫音,因為自責而不住地發抖。
晏序喝水的動作也在刹那間停下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確認這不是幻覺。
何知終於肯開口說話了?
他終於肯理他了?
他在遲鈍地消化這個忽如其來的驚喜,忘了回答他的話。
何知始終低著頭,沒聽到晏序的聲音心裏更沒有了底氣,他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歉又解釋。
“真的對不起,我……我不是生你的氣才不理你的,我就是看到……看到你身上的傷,我太著急了,那看起來真的很疼,我不想你下次又傷成這樣所以才……”
他的聲音逐漸越來越小,最後又激動起來。
“可是我用錯方法了,我沒有聽你……聽你解釋,還故意忍著不跟你說話,可我沒有想真的不理你。”
到後麵說話逐漸順暢起來,但依舊沒有抬頭看對麵的人。
“我不知道你給我打電話發短信了,我前幾天一直在擔心你,所以沒有仔細去看那些東西就全部刪掉了,我不知道你的消息也在裏麵。”
他稍微等了幾秒,遲遲聽不到回應,急得不行了才敢抬頭看晏序,掙紮著說:
“你要是生我氣的話也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消氣的,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消氣。”
說完這句,他又沒有膽量麵對晏序,快速地低下頭低聲囁嚅著:“對不起,我的脾氣一點也不好,總是莫名其妙。”
何知並不擅長說這些話,他的道歉東一句西一句,越是著急越是說不清楚,這下徹底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了,想看看晏序是什麼神情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內心十分掙紮。
又是十幾秒的安靜,在這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裏何知已經檢討了自己幾千幾萬次,他沒有了那天放下狠話要跟晏序互相折磨的氣勢,反而在想:隻要晏序不跟他提分手他說什麼都可以。
他這段時間的處事作風完全算得上冷暴力,他記得自己好像在微博上看到一個什麼投票,裏麵問到了最接受不了另一半做什麼。
冷暴力的那個選項占的比例還挺大的。
他知道晏序肯定不會跟自己提這個詞,即使他真的生氣到要分開冷靜一段時間他也不會同意的。
絕對不會,他一定要死纏爛打地留下來。
可是萬一呢?
哪怕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想。於是他又很矛盾地暗暗祈禱:
隻要他別提分手……
“沒有。”晏序開口之前喝了一口水,他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嗓子十分幹澀喑啞,為了緩解緊張,他隻能延遲一點時間來緩衝。
順帶聽完了何知的道歉。
可是越聽到最後他越覺得委屈,不是因為何知做錯了什麼,隻是因為他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何知說話,他一直提心吊膽。
何知先是僵了一下,隨後急切地看向他。
“你沒有莫名其妙,也沒有脾氣不好,你很好。”晏序鬆了一口氣繼續沒有說完的話。
隻要何知還願意理他那這件事就不算太糟糕,他的惶惶不可終日終於總算告終。
“我有。”何知眼神黯然下去,視線下移盯著地麵檢討道:
“我跟你發脾氣,還冷暴力。”
晏序把水杯放回去,“你沒有冷暴力我。”
他總能找到為何知開脫的點,並自圓其說。
“你替我換藥蓋被子,為我的傷花心思,每天都做飯給我吃,你把我照顧的很好,一天跑好幾趟醫院,就連洗澡也不用我動手。”
晏序說著便笑起來,“這不是什麼冷暴力,沒有人比你還用心,不要給自己扣上這樣的過錯。”
他說得認真,何知聽著愈發難過,還要道歉,卻被晏序打斷。
“真的對不——”
“別說對不起,我們之間不談這個。”
晏序問他:“我好想抱你啊小何老師,你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跟我肢體接觸了,洗澡那幾次不算。”
何知還在跟自己生氣,怨自己的衝動和狠心,他不敢先伸手要擁抱,於是晏序先於他行使這個權力。
他抱得很緊,何知聞到熟悉的青檸沐浴露味兒,頓時生出強烈的不真實感,但隻有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就用同樣的力氣抱了回去,埋頭在他的肩膀終於敢放聲大哭。
“我怕你要跟我分手!那樣我真的會用繩子把你捆起來的!”
晏序哭笑不得隻能摟他更緊。
他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冷戰,晏序反正不這麼認為。
“冷戰?你見過比我們還粘粘乎乎的冷戰的情侶嗎?見過冷戰期間還這麼細致照顧另一半的情侶嗎?蘇聯解體的時候冷戰就結束了好嗎?跟2023年的我們有什麼關係?”
按他的說法,這隻是一次不怎麼成功的情趣。
晏序受了傷還要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大概再過三四天就能回劇組了,知道這件事的何知更加懊惱自己為什麼平白浪費了一個禮拜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