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緊趕慢趕終於趕上了回C市的航班，飛機起飛的那一刻，那顆忐忑而興奮的心髒才慢慢冷靜下來。
    公寓裏依舊沒有人，簡單收拾完還是去了工作室，手機裏也沒再傳來晏序的任何消息，他一連發了好幾條也沒得到一丁點兒的回複。
    這讓何知有些隱隱的不安。
    “哥？哥？”
    何知心不在焉地拿著手機微微出神，直到耳邊傳來叫他的聲音才反應過來。
    “啊，怎麼了？”
    “手繪海報的部分我傳了一份在你的郵箱裏，要不你先看一下？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再改改。”
    薛淮指了指他的電腦，何知應了一聲。
    “哥，你是不是沒休息好啊？要不你先歇一會兒？這個單子也沒什麼問題了，不用一直在這裏盯著的。”
    何知知道自己的狀態可能有點不正常，稍微調整了一下說沒什麼事，家裏也沒人在他就算回去了也沒什麼意思，說不定胡思亂想得更厲害。
    薛淮出去之後何知還是沒忍住看了眼日子，晏序已經進組一個多月了，中間倒是回來了兩次，隻是他的時間安排很緊，拍攝之餘還有廣告和見麵會，每次都像是在跟時間賽跑似的來回折騰，回家還不到兩小時話還沒說幾句一個電話打過來又得走。
    何知不想讓他白白浪費休息的時間，三令五申不許他再跑回來，晏序心裏有點委屈但又不想違拗他的心意，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劇組去了。
    照現在的進度來看，還有兩個多禮拜才能殺青。
    “說什麼下第一場雪，哪有一點兒要下雪的樣子？”何知心裏有些煩，起身打開窗戶，看了好一會兒幽怨地說。
    明天晚上姚清他們就要回去了，這次的生意談得很順利，對方提出拉一個飯局，何知不免有些頭疼，但再怎麼說人家也是客戶是甲方是合作夥伴，他總歸是還沒有任性到這個地步，連一個飯局也懶得去。
    何知打電話提前定了一家日料店，約的時間是明天晚上8點。
    賀喬那邊打來視頻說提前結束行程，大後天就能回來，向他炫耀自己的工作效率。還說到時候要拉著季風去他們家吃飯。
    何知惶恐地打開相機前置看了又看，照這麼個頻率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自己的臉就能大一圈。
    對此賀喬隻送給他一個白眼，“你是不是近視了啊？你看看你那臉有幾兩肉？別到時候你男朋友回來汙蔑我在他不在的時候虐待你！”
    提起晏序何知一下就泄了氣，趴在辦公桌上問賀喬，“你說他怎麼回事兒啊？之前我一天能收到他八百條消息，今天一條也沒有，我發消息也不回。”
    賀喬：“他不是在拍戲麼，可能還沒收工吧？”
    何知搖搖頭，“不是，他今天隻有一場夜戲，還是半夜的，白天沒他的戲份。”
    賀喬也納悶了，很欠揍地問，“你倆吵架了？還是冷戰了？”
    季風這時候往桌子上放了一盒草莓。
    何知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反駁道：“怎麼可能？！昨天晚上我們還打電話了，你別咒我成不成？”
    “那你擔心什麼啊，可能有什麼事兒耽擱了也說不定，你晚一點兒再給他打電話看看。”
    何知蔫了吧唧地點點頭，不想再看這個煩人的家夥想要繼續秀恩愛的嘴臉，直接掛了視頻。
    打開工作郵件看了看薛淮發過來的海報，圈了幾個稍微有點問題的地方給出了修改意見之後何知下樓在辦公區溜達了一圈。
    街邊的樹在冬日裏顯得有些光禿禿的。
    今天是周五，他們下班的時間也會早一些，何知打算中午的時候回家取一趟文件，今早走得匆忙忘記拿了。
    下午幹脆早點兒放他們下班好了，一點也不想回家，去買個烤紅薯算了，晏序不喜歡吃甜的，但是很喜歡吃烤紅薯。
    他又不回來給他買幹什麼？
    還是把上次拍好的照片洗出來好了，然後發給他看看……
    好煩，不想上班了，人為什麼一定要上班？比起一個勤勤懇懇的社畜，他更願意做一個吃喝玩樂的廢物。
    算了，還是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吧，還得養家糊口呢，對，沒錯，就是他那個不回消息的男朋友。
    於是繞來繞去他又回到了【男朋友不回他消息是怎麼回事兒？在線等，挺急的！】這個點。
    嗬嗬，誰急了？他才沒有好嗎？
    所以他為什麼不回消息？
    他手抄兜裏漫無目的地想東想西，有幾個實習生看著平日裏和煦的老板麵無表情地在他們周圍轉來轉去心裏都有些打鼓。
    但實際上他們的老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就沒在注意他們在幹什麼。
    除了航班失事那次，晏序單方麵失聯這還是第一次，何知隻要想到這一點就心煩意亂到了極點。
    他在晏序築起的溫床裏安睡了太久，以至於他早已經習慣了這回事。
    興致缺缺地上了樓，他又覺得這辦公室裏太沉悶安靜又無聊，他將窗戶全部打開仍舊覺得悶得厲害。
    手機還是沒有動靜，何知看了一眼又把它放回上衣口袋兒，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來平複心情。
    到底怎麼了？
    他嚐試著打開微博APP，企圖從文娛榜上得到一點關於晏序的消息。
    他有多久沒這麼做過了？上一次還是在周述發布解約聲明的時候，當時他隻看了一眼覺得好笑就關掉了。
    一連刷新了好幾次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他沒有看到那個極力尋找的名字。
    何知盡可能地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沒有熱搜沒有消息是好事，說不定他現在跟同事吃飯去了，或者是手機沒電了也有可能是忘帶了，一會兒回去了就會給自己回消息的。
    對，就是這樣，沒什麼事。
    然而一連三天過去了，晏序仍舊杳無音信。
    何知給陳瑜發消息也沒有得到回複，他能聯係到的晏序身邊的人也隻有陳瑜和周林了。
    但這時候聯係周林實在不太合適，看了他的朋友圈最近這段時間周林應該挺忙的，公司在晏序拍戲期間又讓他去帶了幾個新人，忙著上綜藝參加真人秀。
    光是三天可見的朋友圈裏就發了好幾個不同的拍攝場地和攝影棚，何知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人家，他總不能告訴周林因為晏序幾天沒有回我消息所以我想問你他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跟客戶吃的那頓飯也是索然無味，好像他隻是人坐在那裏，心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不地方去了，最後送他們回家的時候別人都在聊天隻有他一言不發地坐在副駕駛。
    這太不正常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讓何知措手不及。
    已經周天了。
    他坐在熄火的車裏懶得動彈，望著窗外灰沉沉的天，何知悵然地想著：
    說好的初雪果然是騙人的。
    手機裏的垃圾短信有一段時間沒清理了，混雜著一些陌生來電搞得他不堪其擾，什麼汽車網的、教育機構的、銀行貸款的都有，何知看也不想看全部刪除。
    賀喬發消息提醒他自己晚上回來，嚷嚷著讓何知給他接風洗塵，何知沒再跟他說關於晏序的事兒，免得多一個人擔心。
    【好，我知道了，你們晚上9點來家裏吧。】
    【保證準時到！】
    他和晏序的聊天框基本都是他單方麵發的消息，何知眉頭緊鎖往上翻看著他們之前的對話，他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啊。
    抓過那隻薩摩耶玩偶，何知此刻真的把它當作晏序，先是氣不打一處來地在它身上亂揉一把，依然很不解氣地捏著玩偶的耳朵質問道：
    “為什麼不回我消息啊？你到底怎麼了嘛？冷暴力還是要怎樣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誰教你這麼做的？！我也沒有惹你生氣啊，不是前一天還好好的嗎？！”
    他越說越激動，似乎麵前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玩偶，就是晏序這個人。
    晏序失聯這件事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在何知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他固執地認為晏序不跟他聯係就意味著他出了什麼不好的事，以至於此刻他顯得很歇斯底裏，他沒辦法在這件事上保持理智。
    “說什麼向你許願就能實現我的願望，我哪有那麼貪心啊，除了讓你好好的我還有個屁的願望？！你倒是出現啊你？！”
    他氣急了什麼話都說，在玩偶身上砸了好幾拳，似乎認清了這隻是一個薩摩耶玩偶而不是晏序更不會成為晏序的替代品的事實，何知手下一點也沒留情。
    他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手一揮把可憐的玩偶扔到了後座上，吝嗇地看也不看一眼，驅車離開。
    他可以生氣到對一個無辜的玩偶大發脾氣來發泄心裏的恐懼，也可以在短暫的發瘋之後抹幹眼淚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去超市買東西，甚至清楚地記得賀喬喜歡吃什麼，推著購物車像小學生吵架一樣什麼都買就是不買晏序喜歡吃的東西，他不是不記得，就隻是單純地視而不見。
    看到水果區的青提和櫻桃都要生氣地撇開視線，青提和櫻桃放在第一排，他就故意要去拿最後一排的東西，像是存心要跟它們作對似的。
    何知回到家裏很平靜地進了廚房，熟練地打開帶回來的食材清洗、做飯，做到一半想起自己當時是因為什麼去學的廚藝還在劇組給人帶飯開小灶，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挑蝦線的力氣都重了許多。
    等等！他什麼時候買的蝦？
    何知轉身拆開一旁的袋子一看，傻眼一般地定在那裏，盒子裏為什麼會有櫻桃？！他不是特意沒買嗎？！
    他反應過來之後又自欺欺人地寬慰自己：又不是隻有那個家夥喜歡吃蝦，賀喬也很喜歡，至於櫻桃，酸酸甜甜的賀喬也很喜歡，說不定季風也喜歡的不得了！
    算了，還是放棄掙紮好了，何知自暴自棄地繼續做飯，隻是一邊做一邊嘀咕，至於他在嘀咕什麼就不明說了，反正大家心裏都有數。
    忽然門鈴響了，何知炒菜的手一抖，呆滯似的抬起輕顫的眼睫，下一秒飛奔似的衝出廚房，在門口站定遲緩地伸出手，搭在門把手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隨後帶著希冀打開麵前的那扇門。
    算了，不生氣了，隻要他回來好好地站在我麵前，我就不生氣了，真的。
    何知心裏暗暗想道。
    “surprise！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何知：……
    一睜開眼就看見賀喬笑成花兒一樣地擺著一個極其做作且熱情奔放的pose，做出張開雙臂擁抱的動作。
    季風站在他身邊目光落在賀喬的胳膊上，隨後對何知點了點頭，伸手按下賀喬的胳膊。
    “進來吧，”何知驀然鬆開手扯出一個笑，轉身往廚房走去，“飯還沒做好，你們先在客廳玩會兒遊戲吧。”
    賀喬嘴上說8點準時到，結果一下飛機就拉著季風來了何知家，還不到6點。
    何知重新進了廚房，賀喬緊跟著就進來了，季風正將他們帶來的禮物放在餐桌上，端正坐下。
    “怎麼了這是？哪兒不舒服？”賀喬咬著一顆蘋果依靠在門邊的位置，轉頭看見一邊的櫻桃伸手拿了兩顆一起塞進嘴裏，黏糊不清地問道。
    何知期待落空正心煩，一把將一整盒櫻桃塞到賀喬懷裏讓他到外麵跟季風玩遊戲。
    “拿走拿走，你在這兒又幫不上忙，出去自己玩會兒吧，兩個人站不下。”
    賀喬見怪不怪地帶著櫻桃出去了，不一會兒外麵傳來遊戲通關和賀喬歡呼的聲音。
    中途季風進來幫忙，他話不多，何知跟他也算不上太熟，兩個人偶爾說一兩句話。但季風廚藝很不錯的樣子，番茄魚片湯做得很入味，何知這個嘴特挑的人都覺得挺香的。
    他們三個人，做了三葷兩素加一個湯，8點半正好開飯。
    “我說你這廚藝長進不少啊，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賀喬感慨道，他麵前的小碗裏是季風剝好的蝦。
    “你試一下這個湯會更喜歡，季風做的，挺不錯的。”何知笑了笑說他以後有口福了。
    賀喬一聽更來勁兒了，喝了一口湯跟吃了仙藥似的開心，季風的臉越來越紅，用紙巾擦幹淨手開始吃飯。
    “哎，我那天讓你給晏序打電話你打了沒有？他怎麼說？”賀喬一無所知，想起一茬是一茬地問。
    何知沉默著有一會兒沒說話，半晌看到賀喬詢問的眼神才勉強道：“沒說什麼，就是有點忙。”
    賀喬一副“我就說嘛”的表情，繼續埋頭吃飯。
    何知後半段就沒怎麼主動開腔說話了，不過好在賀喬這人話本來也不少，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他一個人自說自話，季風話少但不會讓他的話掉地上，吃飯的過程也很和諧。
    吃完飯三個人又聊了會兒，賀喬硬要把最後那關遊戲過了再走，季風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正在打哈欠的何知笑了笑，何知一點也不意外自己的朋友是這麼個德行，大度地手一揮隨他去了。
    等到他們完事兒，已經塊10點了，何知把他們送到樓下。
    “我一會兒就回去了，你自己穿吧，一股煙味兒。”
    樓下的風有些冷，何知出來的時候沒穿外套，賀喬把自己的衣服披他身上，又被何知強製性地還回去，做出很嫌棄的表情。
    賀喬說自己以後就賴上何知家的飯了。
    “季風的手藝可比我好多了，我懶得給你做。”何知白他一眼，他可不想以後把大把的時間耗在廚房裏。
    賀喬樂了，兩人正聊著天兒，季風就把車開過來了，兩人關上車門跟何知道別，引擎聲響起，一切歸於平靜。
    何知並沒有立刻回去，他站在原地，任由臉頰逐漸變紅。
    不一會兒白色的毛衣上便沾了今年的第一片雪，然後逐漸消失。
    第二片、第三片……
    他抬頭看天，望不到盡頭的天，撒下的雪越來越多，伴隨著一點點的雨，C市終於迎來了一場遲到的初雪。
    他聽到自己微不可見的歎息聲，欲轉身回家，卻在某個時刻目光驟然鎖定在某一個暗處，瞳孔逐漸擴大。
    聽到一道幾乎沒有實感的、久違的聲音。
    “何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