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回到C市之後先是去了自己那裏，將行李安放下來之後收拾一通，隨後又去了一趟超市，他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在家裏呆了，冰箱裏也早就沒了吃的，得先去采購點食材之類的東西。
    C市的溫度比江城那邊要暖許多，何知收拾完便覺得自己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利索地脫下身上稍微有些厚的高領毛衣。
    換了身休閑風的衣服，是很久以前喜歡的一套oversize的米白色針織毛衣和淺藍色直筒褲，他記得高中的時候他們第一次出去玩看電影的時候他就穿了跟這身很相似的衣服，那時候晏序還說：
    “早知道你穿白色的，我就穿黑色的外套了。”說完，男生還很懊惱地揪了一下自己深藍色的衝鋒衣，似乎對自己的打扮很不滿意的樣子。
    他今天穿的這件毛衣的衣領略微有些大，右側肩膀處原來是鏤空的，想起自家男朋友千叮嚀萬囑托的樣子，何知很給麵子的在裏麵穿了白色的內襯。
    如果晏序看到他這身，大概又會蹙著眉頭問他：“小何老師，腳踝漏出來不冷嗎？還有你那鎖骨，灌了風生病了怎麼辦？”
    推著購物車慢慢地走，隨意地瀏覽著貨架上的東西，一邊思索著正好趁這次機會搬個新住處，他現在這個房子是他剛回到C市的時候隨便租的公寓，那時候的何知隻覺得這日子實在沒什麼好期待的，對自己的住處也沒上什麼心思，現在不一樣了。
    加上現在的住處離晏序那邊實在是很遠，如果後麵他還要兩邊跑的話難免有些太麻煩，或許這次可以選一個離他那邊稍微近一點的地方。
    嗯？
    散漫的視線微微一頓，停在貨架上擺放著的櫻桃上，他想起那個喜歡吃櫻桃的人，伸手一夠，放進購物車裏，不知道他們家大明星現在在幹嘛，是不是還在那些聚光燈前來回變換著拍攝的姿勢和角度。
    想著想著，何知難免有些忍俊不禁，即使那人不在身旁，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隻要一想起他就會心情變好的事實。
    他所求不多，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給你留著吧，可不可以早點回來，不然的話櫻桃要壞了。”何知的手指在包裝盒上敲了幾下，含著笑輕聲嘟囔。
    其實他就是想說：晏序，早點回來，不是因為櫻桃會壞掉，是我很想你。
    這一路上他拍了很多張照片，回到C市的何知早已經不像兩年前那樣，他像是充滿了活力，剛把東西放回家，又心血來潮地開車去了以前的高中學校，他不再是21歲的何知，晏序也不再是18歲的男孩。
    正是中午放學的時候，站在學校門口對麵的街道邊，何知忽然很想念那些少年時的寸寸光陰，或許不是懷念，而是遺憾。柔和的眉眼染上些許傷感，他似乎變得傷春悲秋，但這至少要好過從前的惶然難捱，望著三兩成群走出校門的學生，他們稚嫩而朝氣的麵龐，身上穿著的與他曾經別無二致的校服。
    六年過去，一中的校服竟然一點兒也沒變，何知笑了笑，身後還是那家奶茶店，放學的時候人滿為患。
    他曾在很多個夜晚裏，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愛意藏在不停張望的眼神裏。
    人群稍微疏散開來，人流之中他恍然又看見那個穿著校服短袖、外套搭在肩上、抱著籃球、眉眼俱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任由風吹起額發、穿過人山海海的距離、毫不猶豫地朝自己跑過來。
    然而等他徹底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人潮擁擠之時一個身穿校服的少年留下的模糊側臉而已，不是他的晏序。
    何知心底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失落，或許何設計師依舊有著難以改變的天真與倔強，不論過去多久他都依然會為了那生生錯過的六年遺憾無比，他終究是不願意錯過晏序成長的每一步，貪心地想要看著那少年一點點變成大人的模樣，逐漸褪去青澀卻依舊少年意氣。
    這世界熱鬧非凡，這世界冷冷清清，他隻想要在晏序身邊。
    一個很不合時宜又好像很自然而然的想法在何知的腦海裏破土而出——
    開工作室。
    這想法突兀又強烈，何知在很多方麵都有著莫名的倔強和執拗，就好比以前，他總認為對晏序的愛要好好藏起來，否則他會在那場愛情裏輸得一塌糊塗，所以他總是找一些現在會看起來很蠢又很笨的方法證明晏序愛他要比自己愛晏序多很多。
    他總是提一些很無理取鬧又很天馬行空的想法，蠻不講理地控訴晏序：如果這些你都做不到的話，那就是你不夠愛我。
    幼稚又愚蠢。
    又好比現在，他不再去想要怎麼證明晏序對他的愛，或許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了，他早已對此深信不疑，人的一生會有很多堅信不疑的事，譬如教科書上的公理、譬如東升西落的太陽、譬如萬有引力。
    譬如晏序對何知的愛。
    這種深信不疑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呢？
    大概就是那一年身邊很多人都說何知的擇偶要求實在太高，他這樣不肯將就又倔強如斯的人或許真的要孤寡一聲的時候，何知對他們的話嗤之以鼻。
    旁人都說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他想要尋找的人，可何知不聲不響地反駁，晏序就是這樣的人，他總在這個充滿變數和背叛的世界裏從不肯退讓半步。
    你們都說沒有這樣的人，可我就是遇見了。
    後來他又想，如果這是一個背叛橫行的時代，那麼晏序或許不屬於這個時代，他看起來與這樣的時代格格不入。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不會讓晏序一個人煢煢孑立，成為被定義的邊緣人物，他會走到他身邊，然後告訴他：我在這裏，任何時候都跟你一起。
    他曾認為“永遠在一起”這樣的話太幼稚也太可笑，沒有什麼亙古不變的東西值得一個人犯傻，愚蠢到會想要許下這樣的願望，或許上一秒還信誓旦旦，下一秒就會感到厭煩不已。
    可是現在，他也想要求一個永遠，他想永遠陪在晏序身邊，一轉身就能看見他。就像那很多個默默無聞的夜晚裏，他深愛著的人，偷偷許下同樣的願望那樣。
    他想開工作室，想要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變成更為強大的人，會不會有一天晏序不想在娛樂圈待下去的時候他也能夠支撐自己的小朋友很有底氣地說出那句：老子不幹了！
    其實這都是後話，何知還沒有幼稚到那個地步，但如果晏序需要的話，他也不是做不到。
    他隻是想要多一點保障，能夠讓他保護晏序的保障，為他遮住那些槍林彈雨和暗箭難防，何知不再是隻想要生活在晏序的星球上隻會尋求他的保護的玫瑰，他想要和自己的愛人並肩，站在他身邊同他一起麵對這世間所有的好和壞。
    那顆心髒變得有些急促，何知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晏序的樹，他甚少有這樣衝動的時刻，現在想來僅有的幾次衝動大抵都和晏序有關。
    說幹就幹，何知怕晏序還在忙工作沒去打擾他，他先去找了賀喬，賀喬剛回到分公司，接通電話之後何知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來這人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他先是問賀喬有沒有什麼比較靠譜的可以供他谘詢的朋友和人脈。
    賀喬問清楚了事情的脈絡，不免感歎道：“何知，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就你當初那副對這個世界沒什麼欲望的人我還以為你視金錢為糞土呢！這會兒怎麼想起來搞事業了？”
    顯而易見，調侃何知，他是一把好手。
    何知笑罵一聲：“去你的，我有那麼無欲無求嗎我，工作室而已，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足夠溫飽，養活我跟晏序兩個人就夠了。”
    設計是他一直以來從未真正放下的夢想，晏序說過何知這雙手就是用來畫畫的，他就應該拿著畫筆勾勒出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妙的東西，與藝術共生、同熱愛不朽的何知，從高中時代起就是晏序一直以來都想要守護的模樣。
    “行，你要是真想搞的話那就好好弄，我找個靠譜的人給你問問，萬一你這哪天飛黃騰達了真搞出點什麼名堂來，可別忘了接濟接濟我啊。”
    “行，我給你記一功！”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他在這頭忙著找資料了解市場的時候，晏序這邊的拍攝工作也終於暫時告一段落，現場的工作人員也歡呼雀躍地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晏序的工作效率和鏡頭前的表現是真的沒話說，整體來說雙方都很滿意，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
    期間，他還跟攝像師閑聊起來，偶爾看一眼手機有沒有消息過來。
    “本來我還擔心拍攝工作會不會延遲，現在看來倒真是我瞎操心了。”
    “是您拍攝技術好，也很有耐心，真的謝謝您。”晏序幾乎給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鞠躬示意，也早已經交代了陳瑜給他們定了奶茶和甜點，好在這場拍攝也不算是個大工程，因此工作人員的數量也不算特別多，晏序特意交代陳瑜去詢問了工作人員有沒有什麼忌口或者過敏的東西。
    晏序離開的時候有兩個小姑娘大著膽子上來問他可不可以給他們簽個名兒，兩個小姑娘看起來關係很要好，起初拍攝開始的時候，她們還帶著點怯生生的感覺。現在兩個人站在晏序麵前看著他認真在照片上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又笑著。
    其中一個開朗的女孩子說：“之前還以為您是個特高冷的人，我們兩都不好意思過來，怕被拒絕來著，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聞言，晏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可否認的是，前幾年的他確實不怎麼願意說太多話，還沒來得及跟兩個女孩子表達謝意，就先被陳瑜搶了先，這家夥笑嘻嘻地往前湊了湊說他們家藝人是個頂好的人。
    晏序有些想笑，幾年過去了，陳瑜還是隻會說這麼一句，“我們晏序哥真的是個頂好的人。”
    兩個小姑娘也笑著說：看出來了。
    陳瑜高興的跟自己被誇了似的，他就是喜歡看晏序得到很多人的誇獎和認可的樣子。
    “真的太謝謝您了，晏序老師，我朋友她男朋友特別喜歡您，這張簽名照就是她打算送給男朋友的。”
    她說的是另外一個比較靦腆的女孩子，聽到這話，那女孩似乎有些害羞往朋友身後躲了躲，晏序忽然想起何知，他的男朋友不好意思起來也是這樣，喜歡往自己身後躲。
    陳瑜驚訝地抻著脖子問：“還有男粉啊？哥，我還以為喜歡你的都是女孩子呢，沒想到還有男生啊。”
    “當然有啊，我身邊也有很多男性朋友也很喜歡看晏序老師的電影呢，還買了雜誌在朋友圈安利的。”
    陳瑜一聽更來勁兒了，嘴巴張成一個O，他想不通為什麼每次工作室給出的數據分析裏男粉占比就那麼一丁點兒？
    “那這個叫路人粉吧？不做數據但是也喜歡晏序，也會看他的電影，是這個意思吧？”陳瑜興致勃勃地問。
    晏序覺得這家夥怎麼話越來越多了？還有，他是不是應該去跟周林進修進修？這些還要去問別人。
    最重要的是，他怎麼沒有男粉了？晏序忽然想起來，何知親口承認的，他說自己是他的第一個粉絲。
    晏序笑了笑說：“那也謝謝你男朋友，希望他生日快樂，也祝你們長長久久。”
    那女孩兒有些受寵若驚地抬起頭，帶著點難以抑製的欣喜跟晏序道謝，連聲說“一定會的”他現在真的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那個有血有肉的晏序似乎真的慢慢變回來了，晏序想何知了，他在這邊的工作已經全部完成，想要搭乘最快的航班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