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母一聽這聲音，就有些愣，臉色狐疑，“福，福田嫂？你，你怎麼……”
    來人不是誰，正是住在他們家隔壁的福田嫂。
    兩家一直以來都非常友好，上次卓母懷孕摔倒，就是卓福田幫忙送去縣醫院的，卓母一家都很感激對方。
    福田嫂一直跟卓母相處緊密，關係甚好，年節互相送禮，就像普通的親戚一樣。
    卓彥出世的時候，福田嫂還送了一隻下蛋的母雞過來，可以說是緩解了她們家的營養壓力。
    下蛋的母雞那麼珍貴，福田嫂直接就送了過來，即便有卓福田的叮囑，也足以看見雙方的關係多麼好。
    可是今天，福田嫂突然就與他們為敵。
    這讓卓母怎麼想都想不通。
    而且，就在福田嫂出現之後，三石村的村民們都跟著從家裏走了出來，像是說好了一樣，全都往他們家的方向而來，站在門口看熱鬧。
    這要說沒提前準備，都沒人相信。
    卓母被福田嫂的舉動嚇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卓彥就在一旁，齜牙齜牙地發出威脅，嗷嗷嗷地叫著。
    除了這樣，他似乎什麼也做不了。
    沒見過說親不提前與人家說好，用這種侮辱人的方式逼迫的。
    還整天放出一個傻子，滿大隊說自己媳婦媳婦的，實在是太讓人討厭了。
    “嗷嗷嗷嗷嗷……呀呀呀呀……”
    卓彥的嗷嗷叫，總算讓呆愣的卓母反應過來。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看向福田嫂，眼裏沒有了以往的親熱。
    “福田嫂，我敬你一聲嫂子，可不代表我要被你汙蔑。我從未走出過這個院子，碰都沒碰他一下，怎麼欺負他了？再說了，這麼多年，這傻子一直關在家裏，是誰放出來四處咬人的？”
    “我女兒清清白白一姑娘，整天被一個三歲的大人叫媳婦，要說沒人教他，我還真不信。”
    “福田嫂，看在兩家的關係上，我不跟你計較。他要繼續毀壞我女兒名聲，別說欺負他了，把他的嘴撕爛我也是敢做的！”
    福田嫂如何都沒想到，一向溫溫柔柔的小姐妹，說起狠話來也是這般不客氣。
    她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她眼裏，陳意禾就是個軟弱的性子，看著好欺負，隻是出身好，家裏人待她如珠如寶，才沒有受過多少罪，真要欺負起來，輕而易舉。
    今日一見她露出獠牙的一麵，福田嫂便知自己看走了眼。
    “喲，卓家的，你這是急了？嗬嗬，人家就一個傻子，傻子哪懂什麼清白不清白的，再說了，一個傻子哪裏懂得那麼多的陰謀大道理，做出什麼事情來都是情有可原的。卓家的，你可別汙蔑人家一個孩子啊。”
    “孩子？你們誰見過一個孩子沒人教，沒人學，會見著一個姑娘就喊人家媳婦的？一次不夠兩次，兩次不夠還來我家堵門？你們都欺負到我家門前了，還在我家大門口嚷嚷著說我欺負你們了，你這張嘴，可真是會顛倒黑白……”
    “跟他們說那麼多作甚？”卓母還欲解釋，就被卓奶奶擋了回去。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卓母可不願意被人冤枉了去。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卓奶奶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人要是喪了良心，說再多也無用。各位鄉親父老們，我們家是怎樣的人家，大家都看在眼裏，當初世嚴差點當上大隊長，靠的也是諸位鄉親們的信任，我兒媳婦怎樣一個人，大夥兒這些年都看在眼裏，挺著大肚子都不忘給大隊搞生產，最是良善不過的人。”
    “可就是這樣的，都要被她編排……諸位鄉親們可要注意了，自家本本分分做人，賴不住總有人出來汙蔑，我們家倒了血黴，青青長得好看了點，就被個傻子纏上，大夥兒有漂亮女兒的人家可要看好了，傻子做什麼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別讓自己姑娘被這個傻子瞧見了，上來就喊人家媳婦，誰家姑娘遭得住？到時候人家一句傻子做什麼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我們自家的姑娘可不就要吃大虧了？”
    “我們家青青如此，受委屈了隻能忍著，大夥兒引以為戒，不要再讓自己姑娘跟我家青青一樣，被個傻子看到咯。”
    這話一出，有女兒的人家瞬間站不住了。
    他們被喊出來看熱鬧。
    原本沒覺得有什麼，可一聽卓奶奶這樣說，就覺得有什麼了。
    一個傻子，哪裏懂得什麼大道理？
    更不要說一個傻子能做出來的事情都有可能，誰能不怕？
    卓青青這是不在村裏頭，這要是在村裏頭可不就直接被糟蹋了？
    這傻子要是看到他們家的姑娘，喊著要媳婦，事情就大條了。
    大部分人家還是愛自家姑娘的，趕緊回家叮囑自家姑娘，回頭出門避著點大隊長家的傻兒子。
    條件好一點的，直接吩咐自家姑娘不要出門，否則被傻子盯上叫媳婦，那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卓奶奶簡單幾句話，就將原本是卓羅兩家的問題，變成卓家和大隊裏有女兒家的問題。
    現在隻是在三石村出現，但三石村的人聽見了，代表整個大隊都聽見了。大隊裏可是相鄰著十幾個村子，每個村子都有自己的族群，還跟周遭的村子結親，姻緣線很亂，很複雜，哪怕是羅大隊長所在的羅門村也有不少娶了其他村女孩的人家，有些已經做了母親，有些剛為人母，有些則是剛剛成親，期待著未來美好的日子……這樣姻親雜亂的地方，有什麼消息一傳，擋也擋不住。
    福田嫂一聽這話就感覺不好。“卓老太太，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的。”
    卓奶奶笑，繼續輸出，“鄉親們，看看，看看啊，這福田家的，是吃了什麼迷魂藥？一個傻子能幹出什麼事情來，都是情有可原的，怎麼可能不會看上別人家姑娘？這還是她自個兒說過的話呢，轉眼就忘了。傻子懂什麼？別說漂亮姑娘了，就是家裏新討來的媳婦，年紀輕輕的，一個傻子能分得清人家是別人的媳婦，還是自己媳婦嗎？”
    這下子，連家裏有剛娶媳婦的人家也回去了。
    範圍還越來越廣，福田嫂這下子更是急的團團轉。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卓福田就不知從哪兒趕了過來，身上都是泥土，大口大口喘息著，似乎剛從地裏回來一樣，當他看到福田嫂和傻子站在卓奶奶家大門口，臉色一黑，“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好端端的，你不在家帶孫子，跑來湊什麼熱鬧？回去，趕緊給我回去！”
    “我……”福田嫂一臉委屈。
    卓福田臉色一冷，嗬斥：“回去！”
    福田嫂張了張嘴，轉身走了。
    卓福田看了一眼卓奶奶，又看了一眼卓母，賠禮道：“嬸嬸，都是我家的不對，我在這裏給您道歉了。她腦子不清醒，被人攛掇了幾句就信以為真，我回去一定會好好教訓她的，還請嬸嬸不要見怪。”
    卓奶奶盯著卓福田看了許久，像是確認了什麼一樣，點頭道：“我不知道你們家發生了什麼事，但無緣無故的對我家發難，我一個半隻腳都要踏進棺材的人了，是不會怕的。福田啊，我們兩家一向友好，我不知道她是被誰攛掇了去，但沒有下次！”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對。”
    卓福田的出現，像是直接給福田嫂定了罪。
    眾人也都相信了卓奶奶一家的無辜。
    就是福田嫂為何突然幫著羅家，讓人費解。
    不過反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不會有人真的閑得去深究其中真相，他們隻想看熱鬧，就怎麼說呢，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少了，都回家盯著自家姑娘和自家剛進門的媳婦去了，省得真跟卓奶奶說的一樣，那傻子見了人就喊媳婦，簡直丟死個人。
    等人都離開，卓母鬆了口氣，心中卻隱隱有了另一層擔憂，“娘，這樣會不會不好？”
    卓奶奶的話，間接造成讓他們家和羅家的對立。
    尤其是羅良才被推到風口浪尖，人人避之不及，日後羅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對方可是大隊長，他們卓家能抵抗得了嗎？
    卓奶奶道：“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你還忍著？忍著讓女兒嫁進去不成？”
    “這怎麼可能？我絕不會同意的。”
    “你不同意又如何，若青青的聲譽真被人家毀了，受人指指點點，你能養著青青一輩子？青青能在這樣的流言蜚語中過一輩子？人家就沒想著讓咱們家好，你怕什麼結仇？結仇了更好，大隊長又如何，不受他們鳥氣。”
    “可我還要上工……”卓母被卓奶奶一瞪，張了張嘴，不敢繼續說下去。
    和羅大隊長交好，雖然明麵上不會被對方怎樣，但暗地裏使絆子卻是不少，尤其是她還要上工，羅大隊長直接給她分配一個最辛苦最難搞的工作，到時候速度慢了，做的不好，或者其他什麼，隨便找個由頭扣她工分，讓她白忙活一場。
    卓奶奶看著卓母，明白她心裏的想法，歎了口氣。
    “意禾，我明白你的顧慮，總覺得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但這準則也是要看人的，羅家顯然不行。他們現在給青青留一線了嗎？他們想娶青青，提前跟我們打聲招呼了嗎？直接讓傻子在外頭亂喊亂叫。現在隻是剛開始，日後為了讓青青嫁過去，難保不會讓你做最難最累的工作，逼著你同意。這鳥氣，受著受著就習慣了，你想當個受氣包，可別想拉著我們全家一起跟你當受氣包。”
    “娘，我……我沒有。”卓母被卓奶奶說的一臉羞愧。
    臉色紅了紅。
    可仔細思考卓奶奶的話，卻是在理的。
    即便現在躲過去，日後他們沒達成目的，不照樣會給她安排最難最辛苦的工作？就是現在，她的工作在大隊也是排在末尾的。
    再難還能難到哪裏去？
    想通了這一點，卓母也不再糾結這件事。
    既然已經確認與對方撕破臉，那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小心謹慎，不留任何把柄。
    卓彥坐在席子上，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奶奶的戰鬥力，比母親可厲害多了。
    這下子周圍沒了人觀看，傻子繼續喊人家媳婦也沒人管，卓母直接端起一盆洗菜水就往傻子身上潑過去。
    傻子不哭了，也不喊媳婦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臉驚恐地看著卓母，身子靈活地躲開潑過來的水，這動作仿佛做了千百遍。
    之後逃也似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