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村敬老院，臨近端午，村子裏熱鬧了起來，張雪回到了家裏麵，書包裏塞滿了作業，放假是快樂的，不用六點就起床，當然放假也是痛苦的，作業是平時的幾倍多。
    張雪有個好習慣，她昨晚偷偷寫完了，有高年級的安晴在旁邊指導二年級的作業根本不算什麼，吃完早飯她就去找李天超了，她雖然沒有和李天超約好一起玩，但她知道李天超是不會拒絕她的，走了好一會終於到了李天超家，這個點應該是李天超家的飯點，可以蹭點東西吃吃。
    李天超家的門是鐵質的，塗了一層紅漆，剛要敲門，一聲碗碎的聲音響起了。
    張雪愣了一下，摸到牆角去偷聽。
    李天超熟悉的聲音響起：“為什麼，為什麼不留吃的，你們不是答應過我嗎？為什麼啊……”
    張雪還是第一次聽到李天超發火，在學校裏他的性格很好和誰都處得來，他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甚至於把村子裏抓的蝌蚪等小動物賣給了同學，賺取了不低的利益，這樣一個人居然發火了，真是奇怪。
    王婆婆勾著腰從桌子裏拿出一包糖：“這是專門給你留的好吃的，你最喜歡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吃的……”李天超聲音越來越少，“是糧食，是糧食啊……”
    王婆婆也被李天超說惱了，“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的，你爸爸媽媽在外麵打工掙個錢容易嗎？就知道鬧，怎麼可能滿足你這個要求嘛？多餘的穀子當然得拿了換錢，天天不下雨不下雨的，小小不學好，咒誰呢咒。”
    李天超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跑了，門外張雪一臉尷尬地站著，偷聽被發現了。
    看著門口的張雪，李老頭抖了抖眉毛，“啊！是小雪啊，進來吃點。”
    “不了不了，我去找天超了。”說完就朝李天超追了過去，隻留下李老頭在原地獨自歎氣。
    張雪是在村子裏最高的樹上找到的李天超，李天超靠著樹杈看著天空，今天的天色頗為陰沉，黑壓壓的雲層擠壓著天空，好像要把天空擠破一樣，啊！對啊，這樣的天氣他們又怎麼可能相信自己呢。
    樹下悉悉索索的聲音讓他低下了頭，是張雪爬到一半跌了下去，捂著屁股抹眼淚呢。
    是張雪啊，李天超一步作兩步順著樹幹遛了下來，將一顆糖塞在了張雪手裏，張雪嘿嘿一笑。
    李天超也笑了，“真是個傻姑娘啊。”摸了摸張雪的頭，“無憂無慮就是好，為什麼我就不可以這樣呢。”
    張雪反問他：“為什麼不可以呢，走去玩呐，別想這想那的，像個老頭一樣整天拿著天看。”說完拽著李天超的手臂就要走。
    “好吧好吧，去你家玩。”李天超有些無奈。
    敬老院裏，羅阿姨奇異地看了李天超一眼，“小李啊，你好像好久沒來這裏玩過了？居然長這麼高了。”
    “我躲好了，快來找我吧。”張雪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李天超應了張雪一聲，扭過頭問羅阿姨，“就是阿姨，我上次和你說過那個，就是阿姨，你有存糧食嗎？”羅阿姨點了點頭，“一點點吧，也就六袋大米，懶得去跑幾次了，我也就多買了點……”
    大雨席卷了整個村子，山間的雲朵緩緩地列出了一條縫隙，那血色的夕陽正窺探著這個小村子，溫暖的氣息照在了院子裏正忙活著的李老頭身上，這下雨天還挺暖和的。
    夜色爬滿了天空，將一朵朵紅色的雲擠下天空。
    是夜，雷雨交加！
    ……
    端午節來了，各家各戶都包著包子或是包著粽子，艾草的熏香在家家戶戶門前飄著，蒿枝裹攪著燒紅的醋壇石熏編挨家挨戶的角角落落，一籠一籠的包子被包子店老板從蒸鍋裏端出，八九點的包子鋪出奇的熱鬧。
    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地踏足一家家店鋪，喜慶的氣氛沾滿了整個街道，將各種食物的味道交融在一起，家家戶戶都在街上逛著，逛街的意義在於消費，逛街的意義也不止於消費，這是適合於任意一條街道的至理名言。
    張雪在那一個個美食鋪子前流連忘返，酸香的涼粉，熱氣騰騰的包子，從未吃過的粽子，冷菜鋪的肘子，油鍋裏翻過一道又一道的土豆都在引誘她犯罪，真的好想吃啊，可是她兜裏沒有錢。
    咽了咽口水，不能再停滯不前了，快要錯過約定的時間了。
    到了街邊的小河邊，小夥伴們迫不及待地圍了上來，隻見張雪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香包，“當當，香包來了。”
    圍在張雪身邊的自然是李天超，林不凡，雷小川兩兄弟，男孩在端午節是不會有香包的，所以每一次端午節張雪都會拿出自己的香包向他們炫耀一番。雖說每一次都隻有她一個人有香包，無法做出比較，但她依然對此樂此不疲，村子裏其他女生要麼太大了玩不到一起，要麼太小了，家長都不許她們出來玩的。
    也是因為如此，身體原本羸弱的張雪日漸健康，下河撈魚，上山爬樹什麼都幹，儼然一隻穿著衣服的小猴子，整天玩的灰頭土臉的，有時候還會因為玩的忘記時間被羅阿姨拿著一節小棍子過來教訓一下。
    就過了一天的遊玩，張雪頂著個大黑臉回到家裏，羅阿姨也沒有收拾她，將她好好地衝洗了一下，準備開飯了。
    看著桌子上豐盛的美食，張雪笑得很開心，這些都是今天在街上看到的美食。
    端午節結束後，張雪回到了學校，一回到宿舍就聽到林不凡敲門，林不凡住在隔壁，是唯一一個住宿的男生，張雪熟練地拉開拉鏈，掏出作業，遞給了林不凡，林不凡手成作揖狀：“你就是我親大姐。”
    課堂繼續開課了，很快兩個星期又過去了，因為端午節放了好幾天，第一個星期並沒有休假。
    在回家的路上，李天超問了張雪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注意到，從端午節到現在已經兩個星期沒下雨了。”
    好像真的是這樣，張雪應注意到了。
    張雪直接回到了敬老院，敬老院裏麵氣氛好像有些不對，不過他也沒在意，直接去找羅阿姨了。
    另一邊，李天超直接來到了莊稼地裏，爺爺應該是在這裏的，玉米地裏的玉米好像全部枯死了紛紛倒地不起，不在玉米地，那就是土豆地裏，又走了一會，土豆地到了，爺爺蹲在那裏一株一株地拔著，枯黃的莖稈黃得發黑，好似李老頭手上那被曬地起皮的皮膚一般開著深深的裂，合著地裏的一絲絲龜裂，渾然一體。
    根莖處，那小小的土豆幹癟如土，李老頭撒了手，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這根本吃不了。
    李老頭慢慢地挪回了家裏，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到家裏麵的，他隻記得那八歲大的孫子一直在耳邊安慰他，告訴他可以去敬老院羅阿姨那裏借一點，沒事的，一定能過去的。
    毒辣的夕陽窺探著人間，焚盡了麒麟國西南方任何一株植物，焚毀了農人所有的希望。
    敬老院裏也是一片哀聲連連，焦灼的氣氛把張雪壓得喘不過氣來，躲在羅阿姨的懷裏擔憂地看著老人們議論著，羅阿姨臉色憔悴，好像老了好幾十歲一樣，她根本就沒有屯糧，她隻是為了哄哄李天超不讓這個孩子這麼傷心而已。
    林不凡抱著一張相框靠在媽媽的肩上，相框裏一個英武睿智的男人抱著媽媽和自己，媽媽頂著黑眼圈焦急地翻著賬本，一遍又一遍。
    “睡覺吧，媽媽你已經看了幾十遍了，求求你了……”
    李老頭就像著了魔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去地裏察看，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假的，他每天都會去一次地裏，有時候一天不止一次，一次次確定莊稼是否枯萎，一次次否定現實，他站在地裏，望著那天空中那無法匹敵的神明，望著那罪魁禍首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天道不公啊，天道不公……
    王婆婆哀嚎著在那一片片無邊無際的失落之田裏抱著老伴，一步步把他拖回家裏。
    龜裂的大地蔓延了上千公裏，一道道裂痕順著地麵爬行，爬到了張老頭的臉上，他看了看夕陽。
    那是？
    隻見一輛又一輛的貨車順著遙遠的地平麵緩緩駛來，仿佛那濤濤的江水般，絡繹不絕，嗡鳴聲蓋住了夕陽的，蓋住了這讓人絕望的光芒，車門開了，千千萬萬的軍人魚貫而出，隻見那千千萬萬的人踏著夕陽來到了失落的街道，淚水順著李老頭的臉頰流淌了下來，那千千萬萬的身影擋住了毒辣的烈光，握住了張老頭那沾滿淚滴的手，握住了千千萬萬農民的手。
    請不必害怕，我們會踏著夕陽來到您的身邊！！
    相信我們！

    作者閑話：

    第一卷寫完，記得小時候我們這裏發生過一次旱災，大多記不清了隻記得一車車的物資和一位位軍人從我的麵前經過，那時候的場景對還在上小學的我震撼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