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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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我知道他或許有那麼一個時刻是愛過我的。不論是兄妹之情還是愛人之意。我知道他會好好收起那枚送錯人,表錯情的戒指。收起保藏在裏麵的屬於我們的華年……
把戒指還給他的那一刻,我已經出離憤怒,所以顯得格外鎮定。雖難過,但一點兒都不想流眼淚。我的愛情很俗套:被別人毫無預兆的奪去了交往五年的男友;花了三個月的光景,明白我在他心中的位置;自動交出了我信賴著的承諾;費力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雖沒上過名牌大學,但憑借老天的眷顧,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薪水養活自己不成問題,偶爾還能奢侈一回。上大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他。那時在我心中,他就跟那首歌裏唱的一樣,獨一無二。他有著跟我酷似的愛好,我們可謂臭味相投。我經常把他比作一塊兒豆腐乳,鹹鹹的、鮮鮮的,要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才能品出味道,後味嘛,甘甜甘甜。我認死理,想著這輩子,就是他了。天涯海角,跟定他。非常的小市民,可以抱著小幸福傻嗬嗬地過一輩子。跟他在一起,什麼理想、目標、奮鬥之類的詞語,早就從我的字典裏刪除了。
他性格靦腆,不喜歡說話。所以我們直到畢業那天才正式確定關係,而且還是我主動牽起了他的手。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為我帶上了那枚戒指。沒有甜言蜜語,沒有鮮花和誓言,但我能體會他那刻的心意。當時的我,如癡如醉的看著那枚銀質戒指,仿佛看到了我們的幸福未來。
我期待著二人世界的開始,可是結果卻出乎我意料。
我們像合租一樣住在一起,一人一間房,一人一張單人床。還像原來一樣,活在自己的生活裏,沒有交流更談不上有任何交集。他對我相敬如賓,我覺得奇怪,想問他為什麼,但礙於傳統女性觀念,我選擇了沉默。我常常摸著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希望它能給我一點信心,讓我可以繼續和他生活下去。就這樣,我們一天又一天的過著。他一天又一天的增加著我的疑慮,消耗著我的耐心。
我開始故意引起爭端,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他發脾氣。因為我知道吵架他不是我的對手,我也知道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發泄我的不滿。可每次我跟他發火,他就更加沉默。這樣的態度就像一盆冷水,把我從頭澆到腳。於是,我也學會了沉默。
我們就這樣在彼此的冷暴力下度過了兩年。
手上的戒指,我一天都沒有摘下來過。因為我愛他,而戒指是證明他對我的愛的唯一物證。我並沒有意識到我正跟他打一場愛情的官司,不管哪方占優勢,我們注定兩敗俱傷,不論是感情還是時間。
氣體在密閉的空間裏急速的膨脹,最終都會衝破禁錮,產生強烈的爆炸。我們兩人的生活,就像密閉空間裏的氣體,積攢著氣力,終於在那天衝破了底限。
今天是周末,他遲遲未歸。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撥通了他的電話。
“老公,今天晚上吃什麼?我做了幾個拿手好菜,等你回來。”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我今天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
怒火中燒,我幾乎是嚎叫出來的:“現在不回來,你就永遠不要再回來!”說完我就後悔了。按照他的脾氣,他真的會‘聽話’不再回來。
“……嘟嘟……”
我剛想彌補先前的失言,可電話那頭很利落的掛線了。
雖然類似剛才的對話在我們之間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但我還是忐忑不安,一直耿耿於懷。強壓下心中的苦悶,我將做好了飯菜封好擱在冰箱裏。沒什麼心情再吃東西,我便縮在沙發的一角看那張不知看了多少遍的鬼片。
奇怪,為什麼我不再覺得可怕呢?我是最怕貞子的。我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找到了答案:原來我就是現實生活裏的貞子。慘白的臉,怨氣凝集的表情,披散著幹枯發黃的頭發,人不人,鬼不鬼。
對著鏡子,我捏捏自己的臉,做各種我想得到的表情。大笑、皺眉、眯起眼睛、癟著嘴,最後抬起下巴數脖子上的頸紋。我發現我再找不回那個二十二歲的我,我於是在鏡前失聲痛哭。兩小時後,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眼淚淌得再悲傷,也不過是流給自己看的。我停止哭泣,抹掉幹在兩頰的淚痕。
影片依舊默默的播放著,我卻隻看得到口型和字幕。為什麼走到哪裏都找不到一個安靜的角落?那麼,讓我怎麼給自己療傷?我精心堆積的幸福,土崩瓦解。沒有立刻崩潰,我至少還算是個堅強的人。把電視關掉,一切都安靜下來,沒有任何響動,也再驚不起什麼波瀾。就這樣圓瞪著眼不知過了多久,倦了,閉目,隨著疲乏一起去到夢中……
我艱難的步行,踏著齊膝深的雪。四周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是天上還是地麵,隻有風在耳邊掠過的聲音。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身體漸漸失去知覺,好冷!
睜開眼睛,東方已經泛白,現在大概是早上五點多鍾。我再也睡不著了,可身體無法動彈,隻能麻木的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他的房間裏沒有熟悉的鼾聲,昨晚他沒有回來。
突然電話響了,來電的號碼我很熟悉,是歐陽以前的同學。
“喂,曉君,我是阿申,歐陽現在在我這兒呢。昨晚同學聚會,他喝多了。本想打電話通知你,但時間太晚了,怕打擾你休息。所以讓我早上給你打電話。你感冒好點兒了嗎?”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像是背了好幾遍的台詞。
我感冒?我什麼時候感冒了?片刻,我恍然大悟:昨天是大學同學的聚會啊!‘感冒’就是他幫我找的不能出席同學聚會的借口。什麼爛借口!
“……哦!是啊,是啊,我感冒了。不過現在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你這是什麼話啊,應該的。你等等,我讓歐陽跟你說話。他怕你生氣,所以讓我探探你的口風。”
“……”
知道他拿起了聽筒,我壓抑著自己。等,讓他先開口。
心裏很著急。
“你怎麼不出聲啊?我有那麼難登大雅之堂嗎?同學聚會,你有必要瞞著我嗎?你為什麼喝酒?還宿醉在別人家裏。有什麼不痛快的你說出來啊。”
“我沒有什麼不愉快,我高興,所以喝多了。”
我隱約聽到旁邊的歎息聲,不知道這到底什麼意思,我茫然,愣愣的不知還要說些什麼。怎麼想也想不出來,一股無名的怒火忽地從心底向身體四處竄燒開來,兩年多的積怨瞬間炸開。
“你還打算回來嗎?”
越是生氣,就說得越冷靜。
“這兩天不回。”
回答的還真幹脆。
“你是不想看到我吧。好,我走。你不要打擾人家,馬上回來。我保證你回來暫時不會看到我。”
這回是我先掛上了電話。我不想再聽他的聲音,我怕我會控製不住,又跟他吼起來。
我決定離開他一陣子,讓我們彼此都好好冷靜一下。對他殘存的希望告訴我:也許在離開的時日,他會發現我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另一半。人不都是這樣嗎?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於是我向公司請了假,出發回老家。
車窗外的風景在倒退,領著寂寞的人回到來處。
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因為長期帶在同一個地方,手指上已經有了一道痕跡。看著它灰得發黑的樣子,仿佛整個靈魂都被這冰冷的烙印深深的封印起來。多少個日日夜夜,我的心中沒有自己,總操心著他的衣食冷暖、起居住行。
短短的一個月,煎熬著活得就像一年。
他卻安之若素,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我實在按耐不住了。不明白為什麼他還那麼沉著。我想我最好還是回去問問清楚。我定要讓他開口說出他的意思。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自己做的一件事,我想不出其他的好辦法。
從來不曾體會過,回家的心情竟是如此沉重。上樓的時候,我盡量放慢腳步,一遍又一遍地確定自己說話的語氣和順序。來到門前,使勁兒深吸了口氣。聽到裏麵有響動,知道有人在家,更加緊張起來。我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清清楚楚。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我鼓起勇氣開門進屋。
聽到有人近來,他們反射性的彈開。剛脫到一半的衣服把一切都說得很清楚了。屋子裏的光線很暗,我睜大眼睛才把那人看清楚,倒抽一口涼氣。
“阿申?”
我皺著眉頭,眼前金星亂竄,看不清。為什麼現在這個名字從我嘴裏說出來如此的扭曲,我不明白,又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明白。我需要整理,把這一切理清。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碰你了。”
不要跟我說話!特別是現在。
對白聽起來如此熟悉,字字都結結實實的捶在我心頭仍未愈合的傷口上。我沒有了任何反應,生活的常識沒有告訴我應對的辦法。已經想好的話全都忘了,腦子裏一團糨糊。但我還是習慣性的點了點頭,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要點頭?!
“現在我隻能說對不起。”
一句像蚊子哼哼一樣的話,卻敲得我的耳鼓膜當當響。我歪著頭,想他再說一遍。
“對不起。”
這聲音不是歐陽誠的。我突然警醒過來。
“你別插嘴!”
我粗暴的對阿申吼回去。慶幸的是,當時的我隻是將粗暴進行到語言為止。雖然沒有什麼儀態可言,但自認為已達到個人忍耐的極限。我瞪著歐陽誠: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他看著我,意思是讓我問。
“你是跟我先開始的,還是跟他。”
“我是真心喜歡你,但跟你沒有相愛的感覺。我曾經試過,可辦不到。你也看到了,我愛的是這個男人。”他將身後的人兒拉到跟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仿佛是要他給他勇氣,“後來我才認識到,把你留在身邊隻是想保護你,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我對你的情意僅限於哥哥對妹妹。也許有過迷惑,但現在終於清楚了。”他看我的眼神,從容淡定,甚至有一絲冷漠。
“我,不能給你幸福。”
“你答非所問。”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這個答案。”
“你以為?什麼都是你以為。你到底要自以為是到什麼時候?你知道嗎?今天你跟我講的這番話,是你這麼長時間以來跟我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我曾經多麼希望你能跟我多說說話,哪怕隻多一個字。今天,我終於聽到了。但為什麼是在這麼殘酷的情況下?”
我的胸膛強烈的起伏著,相對於我的激烈反應,他們兩個到是顯得很平靜。我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心裏默念著: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的愛,已不能挽回。
“現在,回答我剛才問你的問題。”
他看著我,眼裏閃過一絲為難。我察覺到他這種微妙的變化,不忍看到他再次為難落寞的神情。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憐惜這個人。看著他們依偎一起,我確實多餘。
“我已經知道答案了,祝你們幸福。”扔下這句話,我轉身要離開,
“這個,我想是你表錯情的東西,我不再需要了。”
我把戒指放在桌上,轉身離開。在我關上門準備下樓的時候,我聽到歐陽誠的吼聲:“不許動那戒指!”
我笑了,我知道他或許有那麼一個時刻是愛過我的。不論是兄妹之情還是愛人之意。我知道他會好好收起那枚送錯人,表錯情的戒指。收起保藏在裏麵的屬於我們的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