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涵羽右手撐著下巴，頭側著隔著醉眼朦朧看著嚴子薰，眼角處因為酒意染上了幾分春色，整張臉在瑩白的燈光下分外的生動。她伸出左手慢條斯理地梳理著嚴子薰的發絲，“總算把頭發給剪了……”嗓音慵懶魅惑之極。
    嚴子薰一聽，心底無比鬱悶，剛才和同學閑聊的時候，有幾個女生批判了她以前的發型。她也有些自知之明，但自認為還過得去，於是依舊不死心地問了一句：“真有那麼糟嗎？”指的自然是她原來的發型。
    “其實……”莫涵羽故意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吊足了對方胃口後終於忍不住破功，率先笑出了聲來，朝對方擠擠眼，“真的是很糟糕！”說完，又端起高腳杯準備喝。
    “少喝點。”嚴子薰伸手阻攔，搶下她的酒杯。莫涵羽高考失利，如她那樣驕傲的人，又怎麼可能輕易釋懷？嚴子薰知道她心裏難受，但這畢竟是酒，而且此時她已經有些醉了。
    莫涵羽突然低下頭，臉埋在兩臂之間，看不出表情。嚴子薰以為她是難受，手一下一下來回輕撫著她的背，希望能稍稍減輕她的痛苦。
    過了一會兒，莫涵羽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眶盈盈泛著水意。那潸然欲淚的表情猝不及防撞進嚴子薰的眼裏，驚得她一怔，手也忘記了動作停在遠處。
    嚴子薰正不知所措，莫涵羽開口，帶著明顯的哽咽，“子薰，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嫉妒你！”
    嚴子薰看到莫涵羽烏亮的眼瞳裏映出自己疑惑而不敢置信的臉。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許更確切的說，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讓莫涵羽到“一直嫉妒”的地步！
    突然，莫涵羽又搖搖頭，不再看她，自言自語道：“女人果然還是貪心的動物，有了漂亮的臉蛋還想要過人的智慧。”
    此時，嚴子薰才了悟，原來她是不甘心自己比她聰明！突然，她覺得有些悲哀，如果自己身上還能找出值得驕傲的東西，或許就是這過人的智慧了吧……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莫涵羽的眼眶中滑落，滴在暗黑色的餐桌上，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亮。嚴子薰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心中五味嘈雜，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拿出紙巾遞過去。
    突然，鈴聲驟起，伴隨著規律的震動。嚴子薰本能地望向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明顯一怔，彼時，莫涵羽已經擦幹了眼淚並接起電話，向包廂外走去。
    嚴子薰拿起開封的啤酒倒進高腳杯裏，然後將整杯酒一口氣灌進嘴裏，微涼的液體滑過喉嚨，過後留下滿嘴的苦味。她望向包廂那頭的幾張餐桌，男生們互相哄鬧著，杯裏的酒一口一口往下灌，仿佛那隻是水一般。其實，她一直都不懂，明明啤酒很苦，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人喜歡喝？更加想不通，明明知道會是灰飛煙滅的結局，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依然選擇飛蛾撲火？是不是，心底依舊存著那麼一點小小的可憐而微薄的希望，或許他回過頭的那一刹那會瞥自己一眼？
    高腳杯裏倒了滿滿的啤酒，內壁上一個個小小的氣泡粘附在上麵，她用食指輕輕彈了彈杯壁，發出“咚咚”的脆響聲。氣泡離開杯壁，在暗黃色的液體裏穿梭，緩緩上升至表麵，最後堆成一圈細細的白沫。
    她再次拿起酒杯，灌進嘴裏，依舊是無邊的苦澀。
    方才，她瞥了一眼莫涵羽的手機屏幕，上麵閃動著一個字“翼”。
    莫涵羽說她嫉妒自己，可是她又何嚐知道，自己不嫉妒她？嫉妒她擁有漂亮的臉蛋，嫉妒她擁有玲瓏有致的身材，還有，嫉妒她輕而易舉的就獲得了……他的愛戀……
    嚴子薰站了起來，感覺腳軟軟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沒有實感。她穩著步伐走出包廂，包廂裏麵的冷氣開的很足，方才在裏麵絲毫不感覺到熱，此時一打開門，她隻感覺一個熱浪撲麵而來，腳下又踉蹌了幾步，腦子也開始眩暈起來。她左手扶著牆壁，等著身體漸漸適應外麵悶熱的環境。
    從窗口望出去，一座座高樓大廈都亮起了燈光，如璀璨耀眼的星輝，連頭頂上方的黑夜都仿佛被照亮了。遠處，盤旋曲折的高架上，路燈和車燈交織成一條流動的光暈帶。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像今天這樣靜下心來欣賞這城市的夜景，卻不想它原來可以這樣的美。
    她兩手撐著欄杆，身體前傾，仿佛要看的更多。風輕輕浮動她的發絲，方才因為酒精和悶熱雙重作用湧起的難受也緩和了許多。
    突然感覺腹部漲漲的。想來也是，喝了那麼多的啤酒，到現在才想起上廁所也算是奇跡了。
    隨手攔下一名餐廳的侍應生問明了廁所的位置，然後朝前走去。
    方轉過一個拐角，便看見歐陽翼單手摟著莫涵羽從對麵走過來。莫涵羽攬著他的腰，步伐有些紊亂，身體很自然地靠在身旁之人的身上，兩頰酡紅紅潤誘人，雙眼迷離媚眼如絲，嘴裏似乎在說著什麼，唇角掛著彎彎的弧度。即使不是當事人，從歐陽翼的動作細節嚴子薰依舊可以看出他是怎樣的小心翼翼，當真是用了心的。他雙眼緊緊地鎖著莫涵羽，嘴角劃出淺淺的弧度，雖是極淡，然而她卻覺得分外的溫暖柔和。嚴子薰心底一歎，原來，他也會有這樣溫柔笑容的時候。
    他們越來越近，到離她五步遠的時候，莫涵羽率先看到了她，同她打招呼。“怎麼出來了？”
    “覺得有些悶，出來透透氣。”除了莫涵羽發現她時，他瞥了一眼她後便再也沒有給過她一個眼神，隻將一顆心放在懷中人的身上，小心地穩著莫涵羽踉蹌的身子。
    嚴子薰此時隻想逃離這裏，她不保證自己再多待一刻會說出什麼愚蠢的話來。到時，自己就不單單是出醜這麼簡單。而她，最不想的就是在歐陽翼的麵前變成一個可笑的呆子！於是，僅隔了幾秒鍾的時間，她開口說道：“我先走了。”幾乎是同時，她抬腿匆匆越過他們，走向廁所。
    她一把將廁所門關上，同時鼻尖湧起一股酸澀。嚴子薰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眼眶中聚積，她慌忙閉上雙眼企圖阻止眼淚流出，卻是徒勞，兩道透明的線從她的眼角滑出，滑到下顎然後滴下，落在她潔白色的T-Shirt上，隱去。
    她一下子衝到洗水池邊，將臉浸在水裏。如此，是不是就沒有人會看見她的淚水了？
    涼涼的水刺激著她的皮膚，卻依舊趕不走腦海裏閃過的一幅幅畫麵。歐陽翼凝視著莫涵羽時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似水、他嘴角掛著的弧度柔和得如同水中蕩漾的春波……
    她把水狠狠地撲在臉上，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兩頰被弄濕的發絲淩亂地黏在臉上，是那樣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