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第11章 初入繁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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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綠的色窗簾挽起層層疊疊的褶皺,蕾絲邊的紗簾隨意掛著。餐廳間小架子上擺放著一盆盆的紫羅蘭,芬芳淡雅,塑料色綠色葉子點綴似樹藤纏繞著架子。一處處春意盎然的小架子將餐廳在無形中分割成四個空間,每個空間內安放著三張桌椅。
鋪著黑白小方格的餐桌上,都擺放著一個狹長的水晶小花瓶,插著一兩朵花卉。每個桌上的花卉都不盡相同,有的是鬱金香,有的是紅玫瑰。
幾個身穿白襯衫黑背心的侍應在餐廳裏忙碌著。緊靠馬路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身穿旗袍的女子,她叫楊淑儀。
楊淑儀曾是不夜城歌廳的一名舞女,在上海灘人稱“白薔薇”。兩年前,她從歌廳裏辭職,開了這家“薔薇餐廳”。
她喜歡坐在靠窗的地方,喝一杯咖啡,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餐廳的侍應一般都不會去打擾。
“叮當當”掛在餐廳門口的風鈴響了,門開了,夏進轅領著錢曼柔進了餐廳。點了兩份牛排,一瓶紅酒,坐在另一處靠窗的地方吃著。
“曼柔小姐,後天是錢氏商鋪的十周年慶典,錢老板叫我今天下午陪你去選禮服。”夏進轅向錢曼柔說明今天下午的安排。
錢曼柔很反感地白了一眼夏進轅,她非常不滿意自己的父親老是自作主張想把他們兩湊在一起。
“不用了!你還是回去幫我爸爸的忙吧!”聲音很冷,雖然錢曼柔是笑著說的。要不是她的父親一再叮囑她不可以跟夏進轅鬧翻,她才懶得搭理他。
“你一個人上街,不怎麼安全。還是我跟著吧!”夏進轅關心地說著,在他看來,錢曼柔是一個高傲千金小姐,她的小脾氣是理所當然,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堅持一個人去,因為她早已了自己的打算。
昨晚她的爸爸告訴她明天去選禮服的時候,她就想好了去盛澤布行。這樣,她就可以有借口要乾佑恩陪她了。前幾天下雨,晚上的歌廳都見不到他的人影,白天出行又不方便,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看見乾佑恩的人影了,心裏早不是滋味了。
遲遲得不到夏進轅同意的錢曼柔,氣得心裏直罵他,可是臉上又不好表現出來。憋了一肚子,最終,刀叉一甩,幹脆不吃了!
“我都好久沒有上街了,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好好逛一逛嗎?”
看到錢曼柔以吃飯來要挾,夏進轅伸展著眉頭,無奈笑笑。一想到自己其實也並不是特別喜歡跟著女人上街,也就點點頭答應了。
“那好!不過,注意安全,不要到處亂跑,四點時候我會派人去瑞祥百貨接你。”夏進轅叮囑道,不容一絲反駁。
錢曼柔想想也沒有什麼不妥,笑嘻嘻地答應了。
用過餐,甜點都還沒有上,錢曼柔就急著走了。夏進轅獨自一人坐在餐廳裏,四周是其他的陌生人,他們有的三三兩兩,有的雙雙對對,好像隻有他是一個人。
突然,一股芳香的花香撲鼻而來,夏進轅了然地抬起頭,笑著打了個招呼:“楊老板!”
楊淑儀含笑著坐在了夏進轅的對麵,剛才的情景她都看到了,很奇怪地感覺,讓她走了過來。
“難得夏經理光臨,不知道可否有幸請三當家陪我去碼頭看貨呢?”
“是洋酒的那批貨嗎?”夏進轅對於自己地盤上的事情還是一清二楚的,儼然一副主事的樣子。
“區區兩箱洋酒而已,夏經理居然還能放在心上,真是有勞了!”楊淑儀是有一些意外,之前她也不過是按理在夏進轅麵前提到了這件事,雖說是希望能關照一下,卻也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楊老板一個女子在外,有諸多不便,我理當是能幫就幫咯!”
就這麼一刹那的感覺,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麼冷酷。
“那麼這頓午餐就讓我請吧!”
“楊老板!這點小忙,不必掛心!”夏進轅擺擺手,喚來一名侍應,將帳給結了。
楊淑儀笑著,看他從西裝內袋中掏出錢包,付了餐錢,還將數額不小的找零作為消費給了侍應。她在那雙粗糙的手上看不到絲毫的做作之意,反而覺得他很大方。
付了帳,稍作休息,夏進轅就陪著楊淑儀去了碼頭。
一望無際的海麵上,一艘艘貨船來來往往,揚帆而行。岸邊,停靠著幾艘大輪船,一大群赤著膊的碼頭工在搬運一箱箱木箱子。個個臉上紅撲撲的,油光可鑒,背上汗滴如雨,一塊塊肌肉隨著重重的呼吸聲張弛著。
他們將箱子搬到倉庫後,就去工頭那裏取竹棒再搬,每一片竹棒都代表了他們的一份工,月末的時候他們就是憑著這些到工頭那裏去領月錢的。
“篤!”一聲揚長的汽笛聲從海麵傳來,秦木蘭欣喜地跑到海邊張望著那裏的一艘輪船從離港口離開。
“二掌櫃,快看,輪船要開了!”秦木蘭高興地喊著。
“第一次瞧見吧!看把你給樂的!”一同前來的活計小胖咬了一口中飯時秦木蘭給他的饅頭,笑嗬嗬地奔向海邊,跟著秦木蘭一起朝輪船揮手。
“你們倆看夠了,就趕緊跟我去碼頭吧!”二掌櫃背著手,夾著算盤走在他們倆前麵催促。
“二掌櫃,我們就來!”秦木蘭停下了手,戀戀不舍地走了,不時地還回回頭再看一眼那艘輪船,又興奮地揮了揮手。
“小胖啊,為什麼船上的人一直拚命地揮手啊?真好玩!”秦木蘭甜甜地笑著,盯著自己的手看,忍不住揮著手湊到小胖麵前。
“嗨,這還不簡單。你離家那會兒,爹娘不也是這樣跟你一直揮啊揮的嗎?”小胖將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呼嚕嚕地嚼著,一手髒兮兮地伸到秦木蘭麵前。
“原來是這樣哦!”說著秦木蘭又轉身朝著已經駛出港灣的輪船最後一次揮了揮手。她離家那會兒,沒有人跟她揮手道別,她是偷偷一人溜出來的。
“木蘭,你又不認識他們,幹嘛還揮啊?”
“乘船多辛苦啊。多一個人送他們不好嗎?”
“恩,有道理!”小胖摸摸腦袋,也跟著秦木蘭又揮了揮手。
“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
秦木蘭喊一句,小胖也跟著喊一句。二掌櫃無耐地回頭看了一眼兩人,不住地歎息搖頭。
“我說!你們倆趕緊的!”二掌櫃語重心長地喊道。秦木蘭和小胖相視一笑,歡笑著追上了二掌櫃。
到了碼頭,米行派來的車已經等在倉庫外了。二掌櫃和倉庫管理員知會了一聲,隨後就來了十幾個碼頭搬運工。他們經常幫商會的人上貨、卸貨,一來就知道怎麼做了。二掌櫃站在火車旁敲打算盤,合計米袋的數量;秦木蘭和小胖兩人就在旁邊看著。
恰好,隔壁的倉庫在卸貨。秦木蘭瞅著那一箱一箱的木頭盒子,猜想著那裏頭放著的東西。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穆寨的兄弟們也總是抬著一箱箱的東西回來。她見過兩回,一次是長杆子的搶,一次是一瓶瓶的酒。那些酒跟寨子裏的兄弟平時喝的不一樣,是紅色的。她記得那名“假洋鬼子”告訴過他,那是洋酒,叫什麼“彎”的。
突然,隔壁倉庫裏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聞聲大夥兒都圍了上去。秦木蘭也一溜煙地擠了進去。
倉庫裏,一名瘦柴如骨的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四周散落著陶瓷碎片。中年男子赤著膊,黝黑的背部血肉模糊,嘴裏苦苦呻吟。
“哎呀,完了完了!這可是錢老板的貨啊!怎麼辦?”工頭看著陶瓷碎片,愁眉苦臉地喊著,簡直比死了爹娘還淒慘。
“臭老三,不想活了。居然打碎了錢老板的古瓷瓶。你知道這多少錢嗎?就算把你買到南洋去,掙一輩子,你也還不起。你到底想不想活了!”工頭二話沒說,一腳踢在了那名受傷的工人腿上,火冒三丈地衝他怒吼,為了泄恨,工頭狠狠地踩著工人的手背:“你這賤骨頭,你要死可以,別連累老子!”
“來人,把他抬到一邊去!”
工頭朝身後的工人吼道,大家相互看了看,臉上布滿了同情,卻沒有任何人為他們的同伴說一句話。他們照著工頭的話,將滿身是血的同伴抬了起來。
“等等!”秦木蘭忍不住了,她實在看不下去,走出了人群,瞪著那名工頭,正色道:“這位大哥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這作工頭的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呢?”
“哎喲!”工頭黑著臉,從腳到頭地將秦木蘭打量了一番,見她衣服破舊,便試探著問了問,“臭小子!哪來的?”
“你管我呢!”秦木蘭連瞧都懶得瞧他一眼,走向那名工人,看了看他的背,一股血腥的味道,隻教她肚腸翻湧,剛吃的中飯也快要吐出來了。但她強忍著,向那些工人懇求道:“碎片都刺進了肉裏,你們還是趕緊帶他去醫院吧!”
工人也知道情況緊急,但是誰也沒有動,觀望著工頭的臉色。
“你們!”秦木蘭氣得半死,跺著腳,瞪著一副賊眉鼠眼的工頭,咬著牙質問道:
“他若是死在這兒,你不怕嗎?”
“死?哈哈,臭小子,在這裏死一個人就像死一隻螞蟻。我怕什麼?”工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話輕飄飄的,一點兒都不把人命當回事,“你們還愣著幹嘛,給我抬出去,趕緊開工!你們還要不要吃飯呢!”
秦木蘭握著拳,關節“格拉拉”地作響,看著那些工人真按照工頭說的話將受傷的工人抬了起來,心裏更火了。
“臭小子,今兒大爺還有事,你最好別在這兒撒野!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工頭揮著拳頭,威脅著秦木蘭,催促工人不相幹的工人趕緊開工。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木蘭一聲嘶吼,抬起腿朝著那名工頭踢去。那一腳,又狠又準,踢在工頭的鼻梁上,踢得他鼻子直流血。
“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還等什麼,上!”
工頭手一揮,他身邊的三四個小羅羅就湧向了秦木蘭,但沒幾下就被打的趴倒在地。
周圍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人群中,二掌櫃趕緊出來,顫抖手驚懼地從秦木蘭身旁走過,扶著工頭,忙賠不是:“對不起!真對不起!這小子是我們盛澤米行的夥計,今天第一天來上工,不懂規矩,還請這位大哥多多包涵!”
“二掌櫃,不用和這種人道歉,他不配!”
“木蘭!”二掌櫃嚴厲地喝道,不許木蘭再開口,趕緊往工頭的袖子裏塞了一卷錢,“這位大哥,小孩子不懂事!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工頭抖抖袖子,估摸了一下錢的數額,又看看地上的幾個兄弟,眼咕嚕一轉,瞟了一眼二掌櫃,說道:
“趕緊走!回去記得好好教訓教訓你的夥計!”
秦木蘭不肯依,還想罵,但被二掌櫃捂著嘴,拽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