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在青璿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後，便在玉寒清軟語勸慰下早早歇下了。見她黯然踏入房中，玉寒清方才依照午時之約，來到了寧宵遠房中。幽涼的月色下，寧宵遠並未著燈，不過依稀可辨那道青色身影已然進的房裏來。
    玉寒清手捧著一碗仍舊冒著熱氣的湯藥走到寧宵遠身前，遞過那碗藥對他示意要他喝下。寧宵遠端著藥碗，良久突然對玉寒清出聲問道：“為何突然願意救我了？”言下之意十分明了，他早知以往在長白山時玉寒清便有許多機會可以治好他，卻從未見他出手，但現在竟是二話不說急欲將自己身上的毒解除。
    聽他所問，玉寒清視線卻向窗外的另一端望去，在他眼裏的，是深切的柔情。“昔日憑借師傅的醫術，暫且還能壓製你體內的蠱毒。如今你又中了劍上的毒，隻怕來不及趕回長白山，便已回天乏力。何況，你若一死，青兒也會傷心。”
    然則，其實歸根結底，他也隻是為了那已安然陷入酣甜睡夢中的人兒吧。不忍見她染上一絲半點的心傷，不願往後那璀璨如驕陽的笑靨再不會出現。寧宵遠將目光移向了他所凝視的方向，聽他所語，心下清明。“為何不說出你的心意？”始終隻是淡淡的語氣，語畢後寧宵遠卻也自覺滑稽，這場麵竟是在鼓勵自己的情敵。隻是依照目前情境，眼前男子的分量在那少女中想必也是不輕，否則他不會看見她在男子麵前盡顯出少有的小女兒嬌態，而不覺半分尷尬。
    “我惟願青兒能真正幸福。而我自知，那個人絕非是我。”漆黑的夜間看不清玉寒清的神色，淡然的語氣背後卻也聽得出那絲絲苦澀。如此豐神俊朗的男子竟對自己不抱任何希望，饒是寧宵遠，心下也不禁掠過幾絲訝然。
    “喝了吧。再遲些天怕是就要亮了。”此時玉寒清已收回眸光，轉而麵對著寧宵遠，恢複了淡淡語調。後者似也不欲多言，將手中的藥一飲而盡，意識模糊前，低聲向床前人說道：“多謝。”爾後一道寒光乍現，便有星星點點的血滴落下，玉寒清彎起唇邊那抹笑，腦中浮現出少女靈動的眉眼。複又提起寧宵遠的左臂，同樣劃出一道傷口，貼禁在一起。
    初晨的微光升起，縫合好最後一針後，玉寒清方才呼出一口氣，蒼白著臉出了屋。走到離那竹屋有一段距離後，玉寒清定了定心神，突然對著空無一人的四周低聲說：“出來吧。”話剛落下，便見一鬼魅般的紅衣乍然閃現，躬身跪在玉寒清麵前：“少主。”玉寒清皺了皺眉：“不是說不必每次見到我都跪在地上麼？”
    那紅衣人聽得此話方才起身，抬頭之際，才發覺是張極其豔麗的女子麵容。“規矩不可無。”但見女子一臉不卑不吭的模樣，玉寒清也似是懶得再去與其爭辯，遂問起正事：“查到了麼？”女子俯下身對眼前人回道：“如少主所想，確是靈越門所為。”
    “那些人呢？”玉寒清複又問道。“在青龍使擒下他們後便舉刀自盡了。”紅衣女子微垂了眼瞼，似是對少主的吩咐未能完全達成而感到愧疚。玉寒清見著女子麵上的愧然之色，露出那抹熟悉的溫柔笑意，寬慰她道：“魑紅你已盡力，不必自責。”聽見男子如往常般大度的語氣，名喚魑紅的女子像是更為無地自容，剛想開口承諾下次任務必定全力以赴時，便見玉寒清青色的身影略微晃了晃，接著便是一口烏血自他口中吐出。
    “少主——”魑紅驚慌失措的叫出聲，急忙上前扶住男子搖搖欲墜的身體，滿眼的擔憂。玉寒清抬起頭，對她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示意她自己沒事，心下卻隱隱有些澀然。是他對自己的這幅身體太過自信了麼，硬是將那蠱蟲轉接到自己身上，以為憑著自己的能力，能夠壓住這怪異的毒素。卻不想，自己其實除了知道這蠱蟲源自蠻荒，其它也是一無所知。
    不願再細想讓旁人擔心，他輕輕推了推魑紅扶住自己的雙手，對其說道：“你也回去吧，已為我的事忙了好一陣，該休息會兒了。”魑紅卻不依，看著他比紙還要蒼白的臉色，當下便玉寒清的手，為他把脈。在驚覺他體內那股亂竄的氣息後，紅袖對他皺起柳眉近乎吼道：“你不要命了？！這樣的身體還幫人解毒？”
    玉寒清收回被她握住的手腕，不甚在意的露出清風明月般的笑容，對她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也似是毫不在意：“魑紅，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明白，你不用擔心，回去吧。”男子一臉堅決之色，魑紅見了隻得憤憤地漲紅了一張臉，眼中卻是不自覺地紅了起來。她比誰都清楚，眼前這個從始至終麵上都掛著溫潤笑意的男子，對誰都是那麼好，卻從來都不懂得為自己哪怕多想一絲半點。
    “你這個傻子！”像是賭氣一般，魑紅落下這句話之後，便身形一閃，頃刻消失在竹林間。玉寒清看著魑紅離去的身影，隱隱有些無奈。他自是明白，她是為了自己好。隻是若要做自己眼見著青兒傷心卻置之不顧，他又如何能夠做得到。抬了抬手，似是極為艱難才能舉起放在胸前，玉寒清自嘲地笑了笑，毒素蔓延地如此快麼，長此下去，隻怕這雙手便要廢了罷。他和寧宵遠不同，他身體裏原有的毒，禁不住外來新毒素的衝撞，隻怕這時候體內早已是千瘡百孔了。
    “玉師兄——玉師兄你起來了嗎？”聽到遠處那熟悉的清亮聲音，玉寒清將手垂入兩旁的衣袖中，繼而換上了如常般千年不變的溫潤笑容，邁開步子便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