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這裏的王妃小產，說是受了妖魔的驚嚇。
    驚嚇？！
    他咯咯的笑著，甩著手裏的玉佩逛園子，淡綠色的玉佩搭著明黃色的穗子，長長地垂下來，隨著他歪歪斜斜的腳步，一晃一晃。
    春天到了。
    花未開，人已來。
    他歪歪斜斜的晃到樹下，抬頭看滿樹的粉紅。
    是絹花。
    誰的巧思，用絹紗折成的梅花，粉嫩，半開，未開，一個一個的安放到枝頭。
    他仰著頭，就一直看著，光透過樹婭密密的照下來，晃人的眼。
    脖子有點酸。
    一甩手，長長的玉穗在樹枝上纏了幾個來回。
    輕輕拉近一截花枝到麵前，踮起腳尖，鼻子湊上去。
    他脖子長，刻意的前傾，露出一段的白皙的脖頸，春風吹亂的頭發一縷半縷的飄在脖頸，合著臉的側麵，粉嫩的花，很好看。
    他今日穿的是輕質的長衫，有風吹過，微微托起，就像貪戀人間花色不願飛升的上仙，
    微微閉著眼，嘴角含笑，他不停地想念冬日的梅花香。
    這微微的香。
    但是，
    他猛然張開眼睛，這是哪裏的香氣？熟悉而讓人厭惡！
    纏著明黃色的穗子，樹枝被生生的拽下來。係玉的繩子嵌進手掌裏，血滴答滴答的落下來。
    落了滿頭滿臉的梅花，香氣掩住了鼻息。
    無邊的黑暗裏，感官全無。
    這是哪裏的上仙？分明是一隻擱淺的魚。
    遠遠的，有人咋呼著，掄著手裏的拐杖，打將過來。
    可是拐杖就沒有落下去，因著這樹下的美麗男子，忽然毫無預兆的，就轉過頭來直直的望過來。
    在遠處看沒，隻知道定是個身形出色的男子，但這府裏哪裏缺俊美的人，他在府裏當差已久，早就見慣了，這瞧著俊美的人啊，總是不長記性，仗著那幾分顏色胡亂作為！
    可是……
    他哪裏見過這樣一張臉。
    蒼白的可怕，讓人屏住呼吸的容顏。
    那又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就直直的看過來，不加掩飾的，淩厲而空洞。
    在府裏脾氣暴烈的老仆人在這一刻，硬生生地，掄起的拐杖停在半空裏。
    “嗬——”
    樹下的人眨了一下眼，忽然就對著須發皆白的老仆人一笑。
    老仆人識字不多，隻仗著力氣大在府裏當差，人老了就賴在這裏管花，卻實在不是什麼風流雅士，平生願望就是大口吃肉，見不得要死要活的兒女情長，可在這一刻，卻如同悲秋傷月的才子佳人般，怔怔的呆立在原地。看著湧上來的眾人將樹下昏倒的人抬走，老仆人的豆大的淚珠終於奪眶而出，驚天動地，那樣的嚎哭起來，哀傷欲絕。
    傾其一生，他也忘不了那樣的笑容，仿佛曆盡劫難，帶著對塵世的無奈和縱容，就那樣笑了，如此的溫柔繾綣。
    那樣的心酸和苦楚，到底是經曆過如何的劫難？曾經如撥皮挖髓的疼痛，曾經如抽筋挖心的絕望，硬生生的掩在那一笑裏，不說也不動，就那樣立在春日的梅花樹下，掩蓋在漫天的香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