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祁途(正文)  第六章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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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U—r—e—y—K—o—o—雲—∞
    “你想去EX?”楊婷夕的音調陡然走高了幾度。
    兩人對坐在婷夕房裏的實木雕刻棕色牛皮沙發上,中間同款的茶幾上麵擺著廚房員工剛送來的茉莉花茶。適才兩人在房裏用晚飯的時候,話間都是瑣碎的閑聊著兩年來的一些變化。雖然林遊水看起來並不急著表明真正來意,但楊婷夕卻擔心遊水是不是碰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於是先主動發問了。怎想,是這樣一個怪異的答案。
    楊婷夕本身就是同行人事,自然完全不會對EX、或者去EX消費的那些富女帶有什麼偏見,隻是眼前這個素素雅雅的遊水要去那奢靡的酒池肉林,這種搭配就是讓楊婷夕打骨子裏覺得——怪異。
    “恩,婷夕,你有認識EX的會員嗎?”
    林遊水回答的簡潔,但楊婷夕一眼就看出遊水分明是藏著心事的。麵對兩年不見的昔日好友,楊婷夕探究的提問幾次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有問出來。兩年的疏離,讓她也一下子拿不準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無法衡量提問的底線在哪裏。
    最後,楊婷夕還是選擇了不問緣由。
    “是有認識那麼幾個,我記得EX是介紹入會製的,介紹人先行預約說明,再帶要介紹的人一起去辦理……這事情,很急嗎?”
    遊水心中想,都心心念念這麼多年了,事到如今,也不急在一時了。就答道:“不太急的。”
    楊婷夕琢磨了一下這話,明白這件事情對遊水來說雖然不急,但也是盡快的好:“雖然現在花花世界無奇不有,女人遊走EX這種高級歡場、買男人尋樂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就算民風再開放,這些依舊還隻能是夜裏的活動,不管是玩的人還是看的人,多多少少在心中還是存著些避忌的,更別說社會上並不乏思想陳舊的老古董派。而且呢,這大環境怎麼說都還是默默奉行著男尊主義的,多數人都覺得男人玩樂比女人玩樂更天經地義一些。
    “所以,若是直接讓我認識的人帶你去入會,總是有些不妥的。不管對你來說還是對介紹你的人來說,都是變向的(隱)私不保。你的口風我是放心,但那幾個去EX玩的人跟我之間的關係,說白了,隻不過是湊在一起玩時有如莫逆、分開了也就是點頭之交,我可不放心她們的口風。我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圈子裏就是‘崔西’,做的就是崔西私人會館這門生意,指不定她們背地裏是怎麼說我的呢。這世界很小的,那玩在這個高級圈子裏的,多少跟商、政存著點聯係,要是有一天你們再見到了,好巧不巧,她們跟你又有著共同的人際關係,隨口一句就當成話題拋出去了,那對你的形象來說,雖稱不上是什麼壞事,但更不是件好事。萬一要是真往壞處去了,小則讓人‘另眼相看’,大則影響你的事業。”
    看著楊婷夕嘴唇一張一合間飛快成句,心思縝密,字裏行間透露著對她的關心,林遊水心中流淌著暖暖的感動,那感動使嘴角不自覺的牽動成微笑,俏皮的插嘴:“哪有這麼巧的。”
    聽遊水這麼一問,楊婷夕白眼一翻,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又一聲歎息:“唉,我跟你說,現在這世道,你不信命運也不能不信巧合,這都是不巧則已,一巧驚人!比如你跟你男朋友恩恩愛愛的吧,你這介紹人正好認識你男朋友,還認識你男朋友的封建派父母,這一句八卦丟出去,指不定就破壞你們的關係了。現在的男人,多的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山大王土地主!”
    “嗬嗬嗬,是不是想象力不豐富的人,幹不了建築這行啊。”對於婷夕天馬行空的聯想力,不止遊水,凡是與婷夕有深交的人,都不禁“歎為觀止”。
    “我允許你誇獎我的想象力,但你不能把我的成功全歸功於我的想象力。搞建築搞室內設計,看似需要的是把握結構與空間的技巧,其實實際上跟那些寫文出書或者做科學研究的一樣,是需要很多知識的。一棟好的建築,一件好的室內設計作品,都蘊藏著豐富的內涵。”
    遊水點頭,想起以前婷夕為了畫一幅隋朝風格主題的室內設計圖,啃完的書和資料堆起來少說也有一米高。當時有個猛烈追求婷夕的曆史係才子,被婷夕追問隋朝曆史追問得反倒落荒而逃了。
    “哎哎,話題怎麼扯開了。說真的,遊水,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要去EX並不是為了去玩的,肯定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那就更沒有必要埋下什麼不必要的隱患。這兩天我聯係了我認識的人,先把我帶入會了,我再帶你入會。EX對客人的資料身份,是保密的極佳的,這點倒可以放心。”
    剛想同意,遊水腦子裏突然閃過張小曼下午說的話,EX的會費是很高的,於是多添了一句:“你的EX的會費,我來出吧。”說完,遊水就覺得久未相見的人,即使並不是來借錢,而僅僅是談起錢的事情,卻總顯得分外生硬。
    楊婷夕有些失笑,這兩年的距離畢竟並不是幾個小時的共處就能消磨的。不過,就算沒這兩年的分別,以遊水的性子,即使對再好再親密的人,也是一直堅持“你再有錢也是你的錢”的原則。
    她並不拒絕:“我們兩個現在都不是缺這筆錢的人,你要給我,我就拿咯。EX的會費是年記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本來九表示長久,最後一位取八而非九,意思是沒有真正的天長地久。去年年底開業的時候,一個是會員的女人跟我談起這一點,一臉被這層含義迷倒的癡呆傻相,我就在想,騙的就是你們這種年紀很現實腦子卻很夢幻的女人。”
    林遊水聽了不說話,隻是苦苦一笑。婷夕向來嘴巴不狠,而是毒,或者說損。她從不會說些什麼詛咒罵人的字眼,卻能用一句你不得不承認是事實的話把你噎住。林遊水自認嘴上功夫師承於婷夕,但與婷夕相比起來,那就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功力遠遠不及。
    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婷夕應聲。
    門打開了,林遊水轉頭一看,門口站著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子,五官有著一如白種人的立體,卻也有著中國人的清秀。她身著黑色的膝上短旗袍,金色的鳳凰圖案騰飛於黑色的絲綢上,其他顏色形態各異的鳥雀環繞之,形成精美的百鳥朝鳳繡品,甚是惹眼。
    那女子與遊水目光相撞,便對著遊水施施一笑,然後目光移開,看向楊婷夕。
    “Luna,what’s-up?”
    林遊水聽見婷夕這麼問那個女子,便聯想到剛才斜對麵的門牌。原來這個外國女子,就是“露娜”。
    “It’s-time,Tracy。”
    楊婷夕看了眼落地鍾,九點三刻。
    “Wow!How-time-flies!”她歎了口氣,起身走向書桌,同時對門口的露娜說,“One-minute。”
    “Ok。”露娜關門離開。
    “抱歉遊水,我到時候上台唱歌了。”楊婷夕拿起電話聽筒,在撥盤上轉了幾下後靜等了幾秒,“我是崔西,叫一個司機十分鍾後開車等在公館的後門……對,就我停車位的那裏。”
    掛了電話,楊婷夕繼續對遊水說:“有客人喝醉了開不了車的,我們都有司機送。我每個月有給工資的,你就放心坐吧。要回家還是去哪裏,你跟司機說就是了,就算你現在想去南京泡溫泉,司機照樣會送你。不過你要算好時間,上午九點得回到上海,因為九點司機下班。”
    楊婷夕從書桌後走出來,動作間,腰部以上、用銀色絲線繡在白底旗袍上的玫瑰隨著光線的照射泛動著光澤,而下半部分以斜線排列的紅色玫瑰與底邊擺的紅色流蘇,更是光豔動人。
    開門走入臥房,楊婷夕取出了一條紅紗披肩,又關門走回廳裏,拿了書桌上的手包,對遊水說:“時間差不多,我送你下去吧。”
    兩人原路回到後門的時候,司機已經等著了。
    看見婷夕與自己一起走出來,司機的表情一如之前門衛那樣驚詫了一下,但隨即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崔西小姐。
    “恩。”楊婷夕應了一聲,“替我送送這位小姐。”
    “是。”司機禮儀周到的為林遊水打開後車門。
    站在車門邊,楊婷夕補了一句:“我辦好了就打電話給你。”
    “好,謝謝你……”遊水頓了一頓,“謝謝你,夕。”
    “你這傻子,說什麼謝謝。要謝也是我謝你,讓我免費賺了個會籍。”楊婷夕雙手按著遊水的肩膀,把她塞進車裏。司機關上了門。
    揮別婷夕之後,遊水靜靜的看著車駛出大門,開在玫瑰燈照亮的長巷上。
    快要出巷口的時候,司機問了一聲,小姐,請問要去哪裏。遊水心緒翻騰了一下,報出了一個地址。
    司機一聽,心底又劃過一絲驚訝。那地址所在的是條有名的高級夜店街。從頭頂右上的後視鏡偷偷瞄了一眼後座的小姐,司機心裏想,這位一身OL打扮、文文靜靜的小姐,原來也是個很會玩的人啊。光看樣子,倒真不像去那裏玩的人。這司機隻是單純這麼想,並不帶什麼類似“人不可貌相”的惡意成分。
    這司機呢,是一個豁達又好脾氣的老實人。開了十一年的出租車,沒違規過一次,和乘客聊得來,和同行、上司都相處的很好。後來一次有機會來麵試了崔西私人會館的專用司機,憑著從業以來的良好記錄,還有麵試時表現出的樂觀、老實的性子,就被崔西錄取了。
    他覺得自己運氣真是不錯,這份工作工資高,活又不累。這些有錢人醉了,但還有點神智的,會自己打電話讓司機或者朋友來接。醉了,已經沒神智的,就按照會員資料上填寫過的可送住址、由他或者其他專屬司機送回去。當然也有些人主動要求說需要代送的。
    這份工作做了兩年多,這原本就樂觀豁達的司機變得更樂觀了。為什麼呢?因為在這送往間,他感悟出了一點小道理。就像再美的人都要拉屎都要放屁一個道理,你這再有錢的人,酒醉了還不是得難受,難受了還不是得嘔心嘔肺的吐嗎?
    崔西私人會館所在的地方與林遊水報出的地址距離並不很遠,司機開了二十多分鍾就到了。
    “請等我一下。”
    後座的小姐這麼說了一句。
    於是這讓司機在今晚第三次吃了一驚。這小姐,不是來玩的嗎?
    隻見這位小姐下了車,站在車所停的馬路這邊,盯著對麵這處叫“EX”的大門看了許久。她的身體背對著車,所以司機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司機就是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這司機正思考著這位小姐為什麼光盯著門看,她就動了起來。她在馬路這邊慢慢走著,抬起頭,視線沿著對麵黑色欄杆裏的兩層建築的輪廓遊走。
    林遊水慢慢的,慢慢的,來回走動,用眼代筆臨摹著整個會所的模樣。她就這麼看啊看啊,仿佛怎麼也看不夠。這美好的喜訊來的太快,讓她幸福得幾近不真實,但是現在來到這裏,腳踏在這片土地,呼吸著這裏的空氣,讓她愈發找到真實感。
    遊風就在裏麵。
    很快就能見到遊風了。
    想到這裏,她的身體又止不住開始顫栗,腳步也有些不穩。
    她在一盞路燈下駐足,一手抵住燈柱,穩了穩身形。依然是抬頭看著對麵,路燈白亮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眼淚,無聲無息的淌了下來,表情,卻顯露出喜悅的淡笑。
    晚秋姑姑,我們的遊風,沒有死,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深呼吸了幾下,遊水抹去殘留的淚水,重新回到車上,報出了家中的地址。
    車開走了,而這一切都落入了對麵二樓的一個人的眼中。
    就像那首詩所說的,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那人就站在窗前,房間並沒有開燈,所以遊水並沒有發現自己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雖然,這是一幅頗為奇怪的景象。
    一個女子,獨自站在EX門外,徘徊,顫抖,流淚,身形寂寥,卻在微笑。
    好奇怪。
    於是在不知不覺間,這名陌生的女子,就已經肆意闖入了這個人的腦海,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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